谈起后宫,任是艳妃美人千娇百媚,谁又能对端居正宫的皇后娘娘视而不见。那是永远站在君王身边,共同守护天下的万民之母。恰如花之娇艳有千万种,而唯有牡丹真国色。国之盛世,莫出于唐,而后宫之最,莫出于长孙皇后。
二、荆棘路上的柔韧身影
遇到唐王以前,长孙氏不过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贵族小姐;只缘夫君非凡俗,喜结良缘后,大唐国母的运势便开示于万民。
隋开皇十八年末的一个良辰吉日,天空彩云呈祥,云气缭绕,忽有二龙从天而降,直抵唐国公的武功别馆外。神龙通体流金溢彩,不可逼视,在馆外盘旋优游,三日而去。万物有灵,圣人出世,天地间必有感应。这突如其来的祥瑞之像,原来是神明在护送贞观明主的降生,庆贺即将到来的不朽功业。这一天,李世民身负真龙王气,化身唐国公的二公子,四岁时更得相士预言,有“济世安民”之兆。待长大成人,他立马横刀,过关斩将,一路加封秦国公、赵国公、秦王、太子,终成李唐一代帝王。
原配妻子长孙氏,亦有昭示吉祥富贵的神迹显现。大业年间,长孙氏归宁永兴里,在舅舅家暂居。高士廉的妾室张氏,在长孙氏的屋舍外惊见二丈高的骏马:雕鞍玉勒,纤毫毕现;炯目健蹄,仪态悠闲却行止有度。这景象瞧得十分真切,不似幻觉。张氏心生敬畏,俱实以告。高士廉请人卜筮,卦象显示遇《坤》之《泰》。筮者说,龙是《干》之像,马是《坤》之像,卦象显示此女将处尊位,贵不可言。
这一双门当户对的璧人,先后感应降神奇观,无人不道奇伟。然而天将降重任,必有一番辛苦磨砺,磨其心性,砺其才智。在并立帝后尊位之前,长孙氏陪伴世民冲破一重重风雨阻,迈过一道道生死劫,度过了动荡的隋唐之交。
大业九年对长孙氏来说,是喜忧参半的一年。隋炀帝掌权十四年,仅用“大业”一个年号,取义盛德大业。而在神的眼中,炀帝性格乖戾,所作所为早早损毁杨氏国祚,无异于滔天恶业。国本不安,自然波及国中每一人。新婚半年间,他们夫妻便迎来命运之神的第一道考验,遭逢至亲的生离死别。此年正月,隋炀帝在涿郡屯兵,修城池,储兵粮,准备二次征辽。唐国公李渊作为督粮官携家眷出征。出师未捷,窦夫人意外病倒,纯孝的世民便衣不解带侍奉母病。然天不遂人愿,贤惠睿智的窦夫人仍是在五月过世。婚服才褪,又加孝衣,世民少年丧母,在兵荒马乱中匆匆送走母亲的亡灵,此后常常沉湎于对母亲的怀念和愧疚中。六月,家里的妻子也逢巨变。杨素之子杨玄感久怀造反之心,趁炀帝北征滞留军粮,以伐无道之君为名揭竿而起。为此,与其交好的高士廉受到牵连,被贬外放。
一边是慈爱的生母,一边是情逾父亲的舅舅,世民和长孙氏,未及成年,尚如稚弱的幼龙和雏凤,这个新组建的小家庭失去倚靠的港湾,犹如一叶孤舟飘零在末世的凄风苦雨中。彼时,他们更感悟到生命的无常、世事的难料,唯有相濡以沫、彼此取暖,互相扶助抚慰方能步出人生的低谷。患难见真情,这对少年夫妻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的重要,也第一次焕发了心灵相偎、不离不弃的信念。太宗帝后能成为万世景仰的典范夫妻,达到人间夫妻相知相守的最高境界,不能不说是他们同甘共苦的生活基础造就的。
远离至亲的悲痛渐渐抚平,长孙氏的生活也渐趋安稳,中原局势却在暗流涌动。隋主荒淫无道,宫中盛传“李氏当图”的谶语,李渊效忠皇室,一直奉帝命南征北战,退敌招降,几年来实力不断扩大。虽然他早年也得相士“一国之主”的判词,但并不敢笃定这预言说的竟是自己,反而为炀帝的猜忌惶恐不安。
大业十三年,唐国公李渊任太原留守,长孙氏随夫君定居太原。李渊子女众多,此时却也只有世民一家侍奉。十七岁的次媳长孙氏便独自担起当家主母的责任,接受上天对未来国母的历练。虽说长孙氏也是恭读列女、恪守礼教成长起来的,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绣户千金。在她进入婚姻角色的初始,家里没有婆婆的指导、妯娌的帮衬,对她来说,真正把书卷和闺门中学来的道理用在现实中,不啻为一道潜藏的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古人称女子出嫁为“归”,今人说是女性的第二次投胎,步入婚姻,她们的人生将出现新的开始。古时的妻子,嫁到夫家便随夫姓,终生侍奉翁姑、相夫教子,身后也以入夫家祠堂为荣。看上去无用于世间,殊不知女子贤德、达理与否,直接影响丈夫乃至整个家国的兴衰荣辱。长孙氏出嫁后的这几年,更是隋末风云际会、变幻莫测的关键时期,长孙氏能做到治内以安外,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丈夫与公公能够连年征战,后顾无忧。从大业九年出征高句丽到十三年晋阳起兵,李渊与世民历经大小战役无数,往往战无不胜。最后大唐初立,改元武德,都与长孙氏默默付出的辛劳是分不开的。
武德元年,李渊作为大唐开国皇帝,封赏子女及功臣。因世民固辞太子位,封为秦王,长孙氏遂成秦王妃。初立的新朝,并没有消弭隋朝末世的混乱局面,李氏的疆土仅限于关中与河东一带,尚有大片土地等待英雄收复。李世民作为大唐最具勇猛智慧的将领,兵征天下,为天下民生的福祉浴血奋战。在承干殿内深居简出的秦王妃,屡屡收到前线传来的捷报,相思的轻愁化作欣慰的浅笑。从武德元年到四年,秦王西破薛举父子,北征宋金刚、刘武周等,先后歼灭中原王世充、窦建德等人,威望日隆。至此中原大定,国泰民安,李渊圣心大慰,加封秦王为“天策上将”,特许他自置官署与文学馆。秦王天子之像日益显著,身边汇聚了杜如晦、房玄龄等一大批文武精英,都是贞观时代治国安民的肱骨之臣。
秦王夫妇携手,终于熬过聚少离多的烽火岁月,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等待他们的还有更大的危机。秦王以军功之赫赫、风度之雍雍,成为初唐第一人,却也成为不义之徒的眼中钉。开国初期,所有人都需要秦王平定天下,而当一家团圆时,家人们不知感恩,却以小人之心,猜忌秦王之功。太子建成有夺嫡之惧,齐王元吉有嫉贤之私,帝王李渊更有易主之忧。尤其太子一党不顾兄友弟恭的人伦纲常,勾结宫妃向父皇屡进谗言,同时送烈马、毒酒给秦王蓄意谋害。李渊出于对权位的迷恋,甘愿被谎言毒害,与劳苦功高的儿子日渐疏离。秦王本无称帝之心,更无谋反之实,可叹他在外斡旋于虎狼,九死一生,在内却要面对寡淡的亲情和随时可能射出的冷箭。除了天策府忠心不二的谋臣良将,给他最大温暖的是发妻长孙氏。
在太子、齐王勾结宫妃、秽乱后宫之际,长孙氏以一株解语花的智慧,宽慰丈夫惆怅的心。同时,她审度情势,深知夫君平安与否全系于皇帝一念之间。在外,她便时常出入宫廷,向公公尽孝,恭顺诸妃嫔,用一颗纯善之心化解弥漫于宫中的戾气。虽然宫中人忌惮秦王,对王妃的柔顺忠孝却是交口称赞。男儿重义气,在父子、兄弟交锋时,难免会挫伤对方,留下芥蒂。幸有长孙氏以柔克刚,竭力修缮君王父子的关系,唤醒人性善良温情的一面,缓解了秦王仇敌环伺的危机。
然而天命不欺,扭转乾坤的非凡时日终究会来,高人的预言也终当应验。武德九年,六月初一和初三,太白金星出现于青天白日,落在秦地分野,皇位易主的征兆激发了掩藏的矛盾、暗藏的杀机。六月初四,太子和齐王再也按耐不住,在玄武门撕下伪装的面具,向守候宫门的秦王暴起杀机。太子和齐王连发三箭,都被秦王避过,紧急之际,武将秦琼还了一箭射死太子,武将尉迟敬德也带援兵赶来,射杀齐王。鲜血满地的玄武门,忽尔多了一个裙袂飘然的身影,那是长孙王妃,也赶来与他同生共死了!
从前,她只是影助于夫君触及不到的方面。前日秦王面圣,密报太子等人的劣行,准备放手一搏,她就已许下生死与共的誓愿。况且,今日之变,是决定国运的关键时刻,也是亲情决裂的沉痛时刻。长孙氏必须站在秦王身边,为他增添一份正气;她要做一个女英雄,站在这场正邪较量的最中心,与丈夫并肩作战!看上去柔弱无力的秦王妃,此时正气凛然,勉励在场的大唐将士,为保卫秦王而战,为保卫大唐而战。
很快,玄武门之变平定,深宫里的高祖李渊,听闻巨变,也只得一声叹息,逆子不行仁义,自取灭亡,亦是他识人不明付出的代价。痛定思痛,李渊明白秦王才是拥有天下的真命天子,在三日后立他为太子,两月后禅让皇位,把锦绣河山交给真正的明主治理。
穿过带血的荆棘,拨开闭月的乌云,长孙氏一路走来,荣登凤位,终于可以用一身才智、一己德行辅佐圣君,福泽后宫。
太宗皇帝李世民,也可以执长孙皇后之手登上长安城楼,目极千里眺望城下安居乐业的子民,由衷地说:“这天下是朕的,是万民的,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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