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11月19日訊】1961年底,在茶澱農場(特別是於家嶺分場)勞教的右派分子,在飢餓中大批死亡。農場感到這樣下去是個問題,於是,把一批餓殍用「回家養病」的名義送回家去。一則把已經不能勞動的餓殍送回家,回去死掉和農場毫不相干,概無責任;二則農場不養不能幹活的勞教分子,只能榨取他們的剩餘價值,賠一文錢的事也不干。所以就琢磨出一個高招——推給右派的家屬。在這種情況下,我也被送回家來。
我們街道這一片,被送回來的老右一共四人。除我之外,小董叫董尚斌,是北京大學數學系學生。趙越是中央調查部幹部。老崔叫崔繼,是北京園林局會計。都在街道上作臨時工。
老崔當初三十多歲,家庭經濟情況比較緊張。妻子是工人,身體不好。大孩子是個女孩,正上初中。老二是男孩,有點弱智,不能上學,也不能正常勞動。小兒子剛上初中。在他回來前,妻子帶著三個孩子,生活可說是十分艱難。
也許原來單位宿舍緊張,或者沒給他分房,他家住在一個已經年久失修,破舊不堪,早沒僧侶的寺廟裡,四十多家城市貧民把舊廟的大殿、配殿、廂房分割成四十多戶住房。再加各家搭起的大大小小的棚子,院子裡的走道,頂多自行車可以通行,平板三輪未必能進得院去。老崔一家五口,住在配殿西頭隔出來的一套不規則的十來米的住房裡,幾張床佔了一多半面積,一家人全回來,必須有人上床騰出地面。來了客人,家人必須躲出去兩個,否則真的是沒有立錐之地。至於屋內的採光,那就別提了。
儘管生活是如此的艱難,老崔總是和顏悅色,對誰都是那麼謙遜客氣。對於經常欺負我們的街道主任(小腳偵緝隊隊長),更是不敢有半分怠慢。
有一次,我問起他來:「你怎麼就被劃了個右派?」
「唉!中學時候,在國民黨統治區上學,不懂得,同學給報名,參加過三青團,其實啥也不懂,也沒幹啥活動。後來家庭環境不好,沒升學,參加了工作,早就沒什麼關係了。解放後就成了政治歷史問題。整風時說會計賬不能有半點假,領導不高興了,說參加過反動組織,現在還對黨不滿,這就成了右派。」說話囁囁嚅嚅,微微笑著,透著一個老好人的樣子。
兩年之後,街道上失學,年齡稍大的孩子要給分配工作了。街道主任的一個兒子,因為是偵緝隊長的兒子,雖然也有點小流氓習氣,走在街上,溜須拍馬的偵緝隊員和積極份子,少不了點頭哈腰,沒話搭拉話。在這個小街道上,把這個流里流氣的小子,捧得跟個小官兒似的。碰到分工作的好機會,頭一個就把這小子「選送海軍」。這就更助長了他的狂勁,走過來恨不得把迎面走過來的人全踩在腳下。
老崔的女兒初中畢業,人老老實實。人再好,她爹是老右,給分的工作是清潔工。乍一聽好像也可以,其實是別人都不願幹的——掃大街的。老崔心裏很明白,但又能說什麼呢?
姑娘二話沒說,立馬去報了到。先有個事作,也解決一點家裡的經濟困難問題。
不管是揮汗如雨的酷暑,還是風雪交加的嚴寒,每天天不亮,街上還沒人的時候,姑娘就去掃街。回來還要幫父、母把飯作好。最難能可貴的是每天一定堅持不懈的學習中學功課。
老崔平時還是和顏悅色,然而簡直是心痛。孩子這樣勤奮、好學,將來「階級鬥爭」的打擊,「右派子女」的帽子扣來,能作什麼?心裏的苦處也沒法對孩子講。
…………
記不清又過了幾年,實行高考了。姑娘報了名,而且說:「要考就考好學校!」老崔真是為難,該說什麼呢?結果會是怎麼樣呢?
………
不知又過了幾年。偵緝隊長的兒子從海軍回來了。沒有穿軍服,走在街上低著頭。聽說街道主任陳國珍是帶著三個孩子嫁給現在的工人丈夫的。原來的丈夫是國民黨軍人。孩子被海軍查出生父是國民黨軍人,並非出身工人階級,被罰回來了。偵緝隊長從孩子那裡露了餡,心情灰暗,不久患了肺癌(她成天「綠葉」香菸不離嘴,那最低級的香菸裡能致癌尼古丁含量很高),不再上班,臥病在家了。
...如今老了,總算有了宿舍,小兒子都結婚了,只可惜好人老崔已經85高齡,又不得不伺候癱瘓在床的老伴,領著那弱智的兒子,陷入新的艱難生活。
唉,好人平安,祝好人老崔一家平安!
「往亊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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