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案需要的是平反還是道歉

吳思先生說平反是有週期的，通過它跟岳飛的後人聊天得知岳飛的冤案經過了21年才開始得到平反，21年的時間正好與五十年代反右到1978年開始得到平反也剛好巧合。一個千古奇冤，一個受害者幾百萬人的政治迫害，平反的時間卻一樣的21年。也應了那句「20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專制社會歷史上的冤案不少，但能在過後得到平反昭雪的並不是全部。冤案的最終結果大體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冤沉海底：例如韓信功高震主被污謀反。有漢一代，無論西漢東漢從未給予任何程度的正面評價，更罔論平反！第二類是公道自在人心：隨然未得到官方平反，但卻能得到大眾的敬仰和追思，如春秋時的伍子胥、戰國時的白起和李牧、北宋末年的李綱等。第三類是平反昭雪：如南宋岳飛、明朝于謙，以及本朝的百萬右派和難以計數的文革冤獄等。

我所想的不是發生在幾十年前、幾百年前甚至更久遠的一個個冤假錯案的原因，而是思考著其中一小部分得到最終平反過程中的玄機。從岳飛和于謙的冤案中我們似乎可以得到管窺般的參透。

在龍椅上顛沛流離的度過了36年之後，宋高宗趙構突然想過一把太上皇的癮。遂禪位於太子趙昚，自己當太上皇去了。孝宗趙昚雖為養子。但也的確對太上皇禮敬有加，極為恭順。軍國大事一切唯父命是瞻。但有一件事，新任皇帝卻沒顧及太上皇的臉面，那就是為岳飛冤案平反，而且行動迅速。紹興三十二年（1162）六月十一日，原最高領導、冤案製造者離開了寶座，孝宗登基。七月十三日，新任皇帝的「第一把火就是下詔追復岳飛原官職，以禮改葬。為不讓太上皇過於難堪，孝宗特別聲稱平反岳飛冤獄是仰承太上皇聖意。這一來，讓趙構縱使心裏不願意也不好再說計麼。孝宗原詔如下：
　　
「故岳飛起自行伍，不逾數年，位至將相。而能事上以忠，御眾有法，不自矜誇，余烈遺風，於今不泯。去冬出戍鄂渚之眾，師行不擾，動有紀律，道路之人，歸功于飛。飛雖坐事以歿，而太上皇念之不忘。今可仰承聖意，與追復原官，以禮改葬；訪求其後，特予錄用。」
　　
同年十月，孝宗又發布第二道平反詔書，正式追復岳飛原有少保、節度使等官職，對岳飛的人品事跡更是褒揚備至。其詔略謂：
　　
故前少保岳飛，拔自偏裨，驟當方面。志略不專於古法，沉雄殆得於天資。事上以忠，至無嫌於辰告；行師有律，幾不犯於秋毫。外摧孔熾之狂胡，內剪方張之劇盜，名之難掩，眾所共聞……嗟夫！聞李牧之為人，殆將撫髀；闕西平而不錄，敢緩旌賢。如其有知，可以無憾！可特追復少保、武勝定國軍節度使、武昌郡開國公，食邑六千一百戶，實封二千六百戶。（作者註：李牧為戰國時戰國抗秦名將，後被趙國冤殺。其結果與明末袁崇煥相似）
　　
同年十二月，又敕以一品隆禮，改葬岳飛骨殖於臨安府西湖棲霞嶺之陰（即今所見杭州西湖畔之岳王墓），並賜錢百萬。被流放到嶺南的家屬親眷均獲生還，並訪尋錄用岳家後裔，並授官爵。後來又為岳飛敕建廟於鄂州，賜號忠烈。淳熙六年（1179），追諡武穆。宋寧宗嘉定四年（1211），再追封為鄂王。宋朝給岳飛平反的時間，從初步昭雪到發還田宅，從復官改葬到賜謚追封，直至追封三代，先後經過了5次漸進，全程歷時四十九年。

仔細查看平反的詔書之中除了對岳飛功績和品德節操的褒獎以及追復官職的詞語之外，2份詔書中都用「事上以忠」來否定了岳飛‘莫須有’的謀逆罪名。但卻沒有任何對造成岳飛冤獄的人和組織以及原因的解釋、譴責等詞句。只是用對岳飛的肯定、褒揚和加封推翻了過去的同樣來自官方欽定的錯誤結論而已。

岳飛的冤獄發生三百年後，同樣的冤獄又發生在明朝于謙身上。于謙在皇帝被蒙古瓦刺俘虜國家危亡的時刻挺身而出，力挽狂瀾，主持了北京保衛戰，挽救了極度危機中的明王朝。景泰末年被在「奪門之變」中復辟的英宗誣陷殺害。釀成了又一千古冤案。而在抄沒于謙家產事竟家無餘財，一間緊鎖的房間內只有皇帝賞賜的蟒袍而後寶劍。事後英宗內有悔意，但已大錯鑄成。

天順八年（1464）正月，英宗駕崩，太子朱見深繼位，改年號成化，大赦天下。隨著冤案製造者的死亡，于謙冤案終於等來了平反的日子。于謙之子於冕、於康等獲釋歸錢塘老家，上疏為其父申冤。憲宗即位次年，即為于謙昭雪，恢復于謙生前原有官爵，將于謙故宅改為「忠節祠」，帝御筆親為題詞；又欽派大臣赴錢塘三臺山祭奠于謙，刻碑銘文。

誥曰："當國家之多難，保社稷以無虞，惟公道之獨恃，為權姦所並嫉。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實憐其忠。"

弘治二年（1489），明孝宗追贈于謙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太傅，謚誥祠額，謚「肅愍」，額曰「旌功祠」，並為于謙雕塑銅像，春秋兩祭。嘉靖年間，又將于謙侑享於功臣廟，與開國功臣劉基等並祭。萬曆年間，以「肅愍」謚號不能彰顯于謙忠貞功德，遂改謚號為「忠肅」，子孫世襲。

與岳飛的平反的詔書相比這個詔書中只是多了「為權姦所並嫉」而已。

從這兩個歷史上最著名的大冤案的平反過程我們可以看出，首先平反都是在冤案製造者卸任或死去後由繼任者實施的。其對冤獄的平反昭雪是為了恢復事實真相，褒獎忠貞，弘揚正氣，順應人心。這對統治者本也是有益的。其次對造成冤案的原因、主謀及幫凶皆語焉不詳或不予提及。還有就是平反只是恢復名譽或褒獎其以往功德，不涉及精神和物質賠償。最後在整個過程中所透露出的就是這樣的結論：你根本就沒有錯，我也沒有錯，錯的是死去的那個人造成的，現在我來幫你恢復名譽，所以我也就沒必要替迫害你的人向你道歉。

而平反和道歉是在本質上是根本不同的。平反的所體現的是一種恩惠：表示你沒錯，是以前的混蛋搞錯了，我是來幫你恢復名譽的。

而道歉所體現的卻是一種對以往施政惡行的懺悔：你沒有錯，是我們執政者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