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錄】以史為鏡 補闕今生(圖)
從史官之設,史籍之豐,修史之悠久,就可看出中國古人對歷史之重視。(圖片來源:Adobe stock)
中國古人對歷史的重視程度,在這個世界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五千年前的黃帝被尊為文明初祖,從黃帝開始就有史官之設,一為倉頡,一為沮誦。三代以後史官之設更加系統,不只有最初所謂左史記言,右史記事,更有大史、小史、內史、外史諸多名目,分工有差。近兩千年以來的歷史,有二十四部官修正史系統記錄。正史之外,亦有私人所修被稱為野史者。此外,歷朝歷代也有各種筆記雜錄流傳,採集坊間傳聞,以補正史之闕。
以上是古人修史之大概。僅從史官之設,史籍之豐,修史之悠久,就可看出古人對歷史之重視。
那麼古人為何如此重史呢?對於修史者而言,他們要對發生過的事情做一個記錄和總結,記事載言,勸善懲惡。使後人以史為鏡,用為參照,有所為有所不為。正如唐代史學家劉知幾所說,使後世學史者「見賢而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那麼,對於學史者而言呢,那就是學以致用——古人學史真的是為了用,這個用不是用於裝門面,考文憑,而是用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真正的大用。
現代則不然,到了現代,人們讀史多是為了「實」用。也許是受到應用科學的影響,這個「實用」之用變得非常具象,比如有人喜歡讀戰爭史,關注歷史上所發生的戰爭,總結戰術戰略;有人喜歡讀經濟史,關注不同時期經濟制度之變遷,政策之利弊;有人喜歡讀文學史,研究歷朝歷代文學之體例,審美,名篇等等。或者有人並不專注於某一類史,只是泛泛去讀,但他的著眼點常常落在制度,經濟,法律某一領域上。
當然,因為專業需要,或是個人愛好,專治某史當然是很好很必要的一件事,而這一篇中想分享給朋友們的是,在這些專業史之外,還有很多豐富的內容,值得我們去讀,歷史並不只是實用領域的操作手冊,它的「大用」對每個人來講都是開卷有益的。
這就說到讀史要讀什麼,不妨先看看古人治史時關注些什麼。現代人所關注的制度,經濟,器物等內容古人也在關注,從他們整理的類書條目中可以見到制度,經濟,文化等內容。但從比例上講,這些內容只佔一小部分,而浩如煙海的史籍中記錄下來的更多的部分,用今天的話講,都是道德故事。從這個比例上,就可看出古人治史讀史更注重什麼,是的,正是那些平易近人,通俗易懂,無甚深奧與玄機的道德故事。而這部分道德故事,正是我在讀史過程中的最大收穫。
說起道德故事,在世風日下的今世,難免為一些人以為迂腐。然而,這也正是我們需要重溫道德故事的原因所在。孟子說:「天下溺,援之以道」。如果一個人掉到水裡,你可以伸出手去救他,如果一個天下都掉到了水裡,你如何去救天下,那就只有靠道德的回升。而歷史的鋪墊從某種角度上講,正是在給後世人留下道德規範,令後人有所參照,從而使整個社會處於一個相對平穩的道德水平,並更加長遠的延續下去。這就是古人為什麼要如此虔敬的,嚴謹的,忠實的,一代一代的記錄歷史,有人為之窮經皓首,有人為之揹負罵名,有人為之付出生命。
我在讀歷史時,常常為那些道德故事感動和震撼。我常想,如果今天的人也能如古人一樣,講道義,有原則,這個世界會美好得太多太多。然而道德並不是一個很理論化的東西,他的展現就在我們的生活中,所謂道不遠人。如果讓我說說道德,它的大象渾涵,我又如何能說得清呢,但是在歷史中記載的那些關乎道德的故事裡,我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存在與力量。
《後漢書》范滂傳中記載了東漢名士范滂的故事。漢靈帝黨錮之禍中,范滂罹難。他與母親決別時,范母對他說:「汝今得與李、杜齊名,死亦何恨!」李杜指的是罹難於黨錮之禍的名士李膺,杜密。八百多年後,范滂的故事被十歲的蘇軾讀到。蘇軾問母親:「軾若為滂,母許之否乎?」母親程氏回答道:「汝能為滂,吾顧不能為滂母邪?」
范滂的舍生取義,范母的慷慨大義令人動容,蘇軾小小年紀讀到這樣的故事,就會想到要像范滂一樣,而蘇軾之母也能慨然以范母為榜樣,同樣令人感佩。而當我讀到這段故事時,除了感動於古人之高義,另一點讓我印象深刻的則是,古人讀書,能夠以道相高,以德相尚,學以致用,知行合一,而這也才是讀史治學的意義之所在。
我喜歡讀歷史,只可惜讀得不多,但每每開卷,必有收益。所以我有時會整理一些歷史故事,是希望與更多朋友分享歷史之厚賜。而我在整理這些歷史事件或人物史料時,側重點則在道德故事,而非各種制度。制度是一個時過境遷的東西,一個制度換一個時間換一個地點可能就會對應不上,所以制度的參照是非常有限的。若夫放之四海而皆準,歷之千載而彌新,那就只有道德。
在讀史中,我雖不能像古人那樣時時見賢思齊,見不賢內自省,但也漸漸學會去做換位的思考,如果是我,我能否做到像他們一樣?有時我驚喜的發現心中也能升起「吾顧不能為滂母邪?」的那一念,這讓我甚感安慰。當然,更多時候,我只能是仰之高義,卻望塵莫及,每每此時,心中甚感不安。古人認為,人之初性本善。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物質上的擁有不過是白雲蒼狗般的一場幻化,人生的意義並不在於這些轉瞬即逝的東西,而在於能夠在白駒過隙間真真切切的提升自己,回歸良善。這是我在歷史中領悟到的,亦是我希望在現實中去身體力行的,非敢比肩於古人,庶幾補闕於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