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滄州南有一處名叫上河涯的莊園,莊園中有五間水明樓,可以鳥瞰衛河,又可極目遠眺。
雍正十一年,一天,我推窗南望,見有男女幾十人登上渡船,船纜已經解開了,忽然有一個人奮力一拳把一老翁擊落在岸邊的淺水中,老翁的衣服鞋子全濕了。老翁起身怒罵,這時渡船已經搖槳起航了。當時衛河的水暴漲,波濤洶湧。有一艘糧船挂雙帆順流而來,急如激箭,一下撞上了渡船,渡船頃刻間碎得像爛柿子,船上幾十人全部喪命,只有被擊落淺水的老翁倖存下來。老翁於是轉怒為喜,合掌念誦佛號。人們問他要到哪裡去,老翁說:「昨天聽說族弟以二十兩銀子的價格把童養媳賣給別人作妾,約定今天簽契約。我急忙抵押了田產借得錢來,想去把童養媳贖留下來。」眾人異口同聲說:「看來這一拳是神靈指使的。」船家催促老翁趕快換另一艘渡船,並送他過了河。
又聽祖母說:雍正二、三年間,有個滄州人,逼他的弟媳改嫁,並把兩個侄女賣到了青樓,鄰里都感到憤憤不平。一天,他帶錢乘大船到天津販綠豆,晚上,船停泊在河邊,他坐在船舷上洗腳。忽然西岸一艘鹽船的纖繩斷了,鹽船橫掃而過,兩艘船的船舷相擦,他從膝蓋以下,筋骨粉碎,像截斷的一樣,一連嚎叫了幾天才死去。外公的一個僕人聽到這件事,急忙回來報告說:「某某遭到這樣的慘禍,真是大怪事!」外公從容地說:「這事不怪。如果他不遇到這樣的災禍,反倒是怪事。」
——事據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
(責任編輯:夏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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