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作弊之後

這是我從教生涯以來處理的最離奇的一個學生作弊案，所涉的課程是一字頭的基礎課，每個班有一百五十人左右，一共有六個班，也就是說同一學期共有近千的學生選修同一門課程，作弊涉及的是課後作業。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下午，處理完案頭雜務的我開始判作業，判到一半我突然感覺有幾個人第一題的回答有點蹊蹺，過程沒什麼問題，表述幾乎一致，都是到了最後一步犯了同樣的計算錯誤，而這個計算錯誤只要按過計算器就不會發生，而且更不可能幾個人同時得到一樣錯誤的計算結果，就像全部少按了小數點後第二位的一個「7」，很顯然這其中有作弊的可能。我出於好奇把這個問題拿到谷歌搜索，發現某網站有這道題的解答，正確的推導過程和錯誤的計算結果和這些學生的一致，作弊的來源清楚了，我把情況詳細地記錄了下來，然後用郵件發給了每個同課的任教老師，看看其他班級裡有沒有同樣的問題，結果統計出來一共有約二十幾個學生有同樣的問題。

如同美國的大多數大學一樣，我們學校也有榮譽行為守則（Honor Codes），學生在入學時要和學校簽下遵從這個守則的契約，即在「在作業、報告和考試等中不給予別人幫助，也不接受任何未經允許的幫助」。在學期間，學生若被發現有違反的行為，會依照榮譽行為規則進行懲罰，具體到這個個案中就是：教師通過郵件（屬書面通知）逐個通知有作弊嫌疑的學生，承認作弊的本次作業得零分，並帶入期末總成績的加權平均，同時通知學校榮譽守則辦公室備案，由他們來做出留校察看（disciplinary probation）的通知；若不再犯，本次作弊的記錄在畢業時取消，若再犯學生將被開除；而不承認作弊的學生則給申訴的機會，由學校榮譽守則辦公室組成學術違紀委員會（Academic Offense Committee）聆聽，一旦申訴失敗的話，委員會將做出停學（suspension）半年到一年時間或直接開除的處理，整個處理過程需要絕對保護學生的隱私。

給二十幾個涉案學生的郵件分別發出去了，幾乎在24小時之內我們收到了全部的回覆，絕大多數的學生馬上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接受本次作業零成績、在榮譽守則辦公室備案、並留校察看的懲罰，只除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國留學生，他們不承認自己做弊，要在學術違紀委員會前申訴，於是學校組成了由任課老師、系主任、學校榮譽和處罰辦公室（Judicial Affairs office）等組成的學術違紀委員會，並分別安排了兩場聆聽會。

先申訴的是男生（當然女生不在場，因為隱私法，所有的處理都是一對一單線進行的，如果男女生之間不通氣的話，互相是不知道對方被指控的）。男生首先解釋自己在做這道題目的時候卡了殼，於是和同樣遇到困難的女生一起研討，共同找出瞭解題方法，而計算結果出錯的理由是自己計算器的「7」鍵壞了，這一點女生可以證實，他同時出示了一個「7」鍵壞了的計算器。這個解釋聽起來雖有些道理，但委員會還是有人反問：為什麼不去老師辦公室開放時間答疑，難道兩人商量就不算作弊了嗎？即使如此，委員會還是讓他簽署了一個授權可以和這名女生談論他被指控可能作弊和申訴理由的同意書，以取得證實他所述理由的機會。

隔天申訴的是女生，她一站在我們面前就開始流淚，而之後的申訴內容更是大出委員會意外。她首先問我們是否可以此時承認作弊而接受留校察看的懲罰，委員會表示要看她解釋的原因，於是她道出了以下的過程。這對男女生是情侶，兩人一起做作業，碰到這道題都不會，於是開始谷歌這個問題，兩人因此抄襲了網上的答案。當接到指控抄襲的郵件後，男生想出了前面解釋的理由，並弄壞了自己計算器的「7」鍵，兩人還決定互相作證來解脫。不想在他的申訴會上，委員會提出了「兩人商量」依舊屬於作弊，男生會後趕緊和女生通了氣，女生想了一夜改變主意了，決定講出實情接受懲罰。委員會於是請女生授權允許我們和男生討論兩人作弊的實情，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是女生竟拒絕了，這讓兩人的說法失去了再次對質的機會，但兩人作弊卻是無法逃避的事實了。

事情最後以男生被開除、女生被停學一年而收場，由於兩人都是國際學生，男生得馬上離境，而因為這個處罰女生一年後能否成功簽證回來還很難說，兩個人的感情和命運就因為作業裡的一個簡單問題而徹底地改變了。由於網際網路的方便，如今學生作弊的技術含量越來越高，對老師真是不小的挑戰和考驗，不過別以為老師就沒有對策，據說現在網上就有不少有意上傳但充滿陷阱的「偽裝」答案，我懷疑這次這些學生中招的就是其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