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圖片/看中國配圖)
1961年8月12日凌晨。柏林街道上,所有燈光突然熄滅。軍車的大燈照亮了東西柏林的分界線。東德士兵只用了六個小時,就在43公里長的邊界線上筑成一道用鐵絲網和水泥板構成的臨時屏障。13日中午12點37分,以一個路口宣布封鎖為標誌,柏林正式被分割,在人們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柏林牆聳了起來,以至許多西德人也被阻隔在牆的東邊,無法回家。次日上午,許多西德人湧向柏林牆,向牆那邊的親人投擲他們的通行證、身份證,好讓他們回到西德來。這些證件大部分扔到了東德人手裡,他們沒有片刻的猶豫,便混在回去的西德人中到了西柏林。為了防止東德人偷渡,8月18日,東德政府開始全面整固這個代號為「中國大陸長城第二」的工程,不僅建在東西柏林之間,而且穿過萊茵河,延伸到整個東西德邊界,長達160餘公里。牆的外圍是一道3.5米高的通電的鐵絲網,鐵絲網與牆體間有50米寬的空地。在這片無人地帶,還建有300多個觀察炮樓,22個暗堡,設有數千個電子眼及250餘只警犬。
在建牆前的秘密籌備階段,赫魯曉夫和蘇軍駐東柏林的最高指揮官坐在小汽車裡秘密地視察了柏林。牆建成後,赫魯曉夫發表講話說:「柏林牆是阻止西方帝國主義侵略的籬笆,德國工人階級修起這堵牆後,惡狼就再也別想闖進德意志民主共和國了!」此後的事實卻是「惡狼」沒有闖進來,愈來愈多看上去純潔的「兔子」,要穿越這道籬笆跑到「狼穴」裡去。
地面逃亡最簡單的方式是直接翻牆而過。僅僅在牆聳起來幾天後,18歲的東柏林青年彼得·費希特爾在到達牆根翻身躍牆時身中數彈,墜落在東柏林一邊的牆下,流血不止。他不停地呼喊救命,驚動了西柏林一邊的邊防軍人。當西柏林軍人們冒著同樣遭槍擊的危險,翻身躍牆將這個東德青年抬起來,再翻到西柏林一面時,費希特爾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1962年9月,有人開著重型卡車,冒著槍林彈雨,撞牆而逃。這種事件在1962年裡達14起。同年,將逃亡者藏在小汽車的底部成功出逃西柏林的事件,也有18起,平均每月一起還多。但是這種方法只延續了一年。後來,東德邊防軍發明瞭一種專門用來測量的標準化杖桿,用它可以直接量出所有類型過境汽車的體積。為了檢查是否有逃亡者藏在車下,這種測量杖桿上還附帶著一些鏡子,這些鏡子能反射出車輛底部的情況。
地下逃亡者更是令人嘆為觀止。一條穿越柏林牆的地下隧道,就在東德邊防軍的腳下,魚不驚水不跳地挖了六個月,全長145米,距地面距離是12米,隧道內部高度不足一米,確切地說,只有70公分。這隧道是由西邊往東邊挖的,共有36個男人和一位23歲的女青年參加了這項秘密工程,他們中的多數人有親人、朋友在東柏林。最後有57位東柏林人成功地從這個隧道中出逃。德國一向以機械設計與精密製造聞名於世。在柏林牆逃亡中,也充分體現了德國人民高超的技術水平。
1968年,一位東德青年用摩托車馬達,配上自己組裝的鋼板和導航、壓縮氣體等裝置,在家裡造出了一艘只能乘一個人的小潛水艇。其質量應該通過iso9002國際認證了在水下航行超過5個小時後,才從西德那邊冒出來,其中沒有發生任何事故。該青年高技術含量的逃亡過程,使他一上岸後即成了名人,許多家機械公司競相聘用他為設計師,後來他還真在機械設計上大有成就。
1979年的一個夜晚,從東德一個家庭的後院升起了一隻巨大的熱氣球。氣球下面的吊籃裡裝著兩個家庭兩對夫婦和他們的四個孩子。這個氣球完全由這兩個家庭手工製作,此前兩個家庭關起門來進入「學習型社會」,從材料學、工程學,到氣體動力學、氣象學熱氣球……由自學成才到投入實踐,前後用了數年時間。據說這只可以被載入吉尼斯世界記錄的熱氣球,在通過柏林牆的時候,被東德警察發現了,有密集的子彈射來。逃亡者操縱熱氣球一下升高到了2800米以上的高空,不但子彈打不到,連探照燈都照不著了。但他們擔心駐東德的蘇聯空軍出動,決定立刻降落,以避免被戰機擊落。情急慌忙之中,這一「緊急降落」,誰也摸不準方向,降落的地點也無法確定。當氣球終於落在了地面上,他們誰也沒有勇氣走出吊籃,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上天祈禱。有軍人向氣球走來,他們對這八個逃亡者說出了他們盼望了多少年的話:「你們自由了,這裡是聯邦德國的領土。」……
社會生活中,還有一道道無形的柏林牆。與西德人講話百無禁忌、率性而發相比,操同一種語言講話的東德人卻顧慮重重,縮頭縮腦,宛如一隻只被雨水淋濕了的鵪鶉。這些「鵪鶉」一邊在和你說話,一邊卻在骨碌碌地盯著半空中的一條條政治高壓線。高壓線是絕對不能碰的,任何人在任何時候不要存有半點僥倖之心——「斯塔西」無處不在,無孔不入。
「斯塔西」是前東德國家安全部的德文簡稱,於1950年4月成立。「斯塔西」的職責主要分對內和對外兩個部分。對內主要是掌握民眾的動態,打擊反對派,維護國家政權;對外承擔情報蒐集任務,主要是與當時蘇聯的情報組織「克格勃」協作,開展對西方國家、特別是對西德和美國的情報偵察。
「斯塔西」是前華沙條約組織中最強大和最成功的秘密警察機構,不論是資金、人員和設備都屬世界一流。前東德有1600萬人口,而「斯塔西」的工作人員達9.1萬人,也就是說每180個人中就有一人在這個機構工作。此外,還有1000多名專職電話竊聽人員和2000名私人郵件秘密檢查人員,後者的職責是凡是來自國外或從國內發往國外的信件都必須拆開檢查,被認為有問題的信件要複印存入檔案。「斯塔西」還有大量不在編的,即分散在各地、各種機構、各種組織中的17.3萬名被稱為「眼線」的告密者。兩者交織一起,形成了一張遍佈全國的巨大特務網。通過跟蹤、監聽、審訊,前東德國安部系統形成了大量的紙質檔案、音像檔案和實物檔案。據東德並入聯邦德國後有關部門統計,各種檔案資料如果豎起來排放長達180公里,另外還有4000萬張卡片、幾十萬份電話竊聽記錄,檔案涉及到500萬人的情況,已近佔到總人口的三分之一。
1989年秋天的大示威遊行中,憤怒的東德百姓第一個衝進去的國家機關就是「斯塔西」的檔案大樓,該大樓高達十幾層,整個建築全部鋼筋水泥澆注,據說能抗8級以上地震和原子彈的襲擊。
其實,此前柏林牆一被推倒,這幢大樓裡已經開始加緊銷毀各種檔案材料。他們把一捆捆資料送入碎紙機,碎紙機常因燒得發燙而出現故障,多數的檔案不得不用人工雙手撕毀。這些撕毀的資料竟裝滿了16000個麻袋包。「兩德」統一後,新政府原打算將這些撕毀的資料全部恢復,但用人工手段進行恢復進度緩慢,估計至少要400年才能做完這件事。至2005年,已經向社會公開的前東德「斯塔西」的個人檔案達450萬份。10年來,幾乎每個月都有過去的特務或「眼線」受到揭發,學術界、媒體、甚至宗教界也經常有人被捲進來,政黨更是無一倖免。檔案還顯示,有些男女被「斯塔西」盯了幾十年,長期負責監視的「眼線」不是別的什麼人,而是與自己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妻子,或者丈夫;甚為「黑色幽默」的是,有的夫妻銅婚銀婚相敬如賓如膠似漆,背地裏相互竟做了十幾、二十年的「眼線」……。
在民主德國的昂奈克時代,民間廣泛私下流傳的兩則笑話,一則是:三個人同一天被關進監獄,彼此打聽被關進來的罪名。第一個人說:我上班遲到,他們說我破壞國家生產力,是社會的害蟲。第二個人說:我上班早到,他們說我一定是西方派來的間諜,想竊取重要機密。第三個人說:我上班準時,不早也不晚,他們說我的表一定是西德貨,我不愛國。再一則,說的是一個西德人和一個東德人坐在一起聊什麼是快樂。西德人說:快樂就是你辛苦地工作完一天後,躺在家裡舒服的沙發上,喝著啤酒,打開電視機,看一場精彩的足球賽,或是一場美女的時裝秀……。東德人說:真正的快樂,是在深夜裡,你突然聽到砰砰的急促敲門聲,趕快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一看,是一群秘密警察,他們拿著槍指著你說,「沃爾夫,你被逮捕了!」而你告訴他們,「對不起,沃爾夫住在隔壁。」……
1987年5月,是柏林建市750週年紀念。東德舉辦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在高科技領域所取得的成就的展覽。此前,身兼德國統一社會黨第一書記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國務委員會主席的昂奈克,指示布展人員:搞這個展覽要衝著蘇聯改革:「你們在搞亂七八糟的民主化,而我們卻在搞技術進步。」當時的世界,早已經進入了東歐巨變的歷史階段,蘇聯新上任的領導人戈爾巴喬夫從1986年開始就啟動了這一進程。俄羅斯外交官法林回憶說:就在許多像波蘭或匈牙利這樣的東歐國家意識到,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能讓它們從蘇聯獨立出來,賦予公民更多的個人自由時,昂奈克卻宣稱:「將要苦苦支撐到底」。
就在昂奈克大張旗鼓慶祝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成立40週年時,有超過兩萬名東德人民從東部逃到西部。其中包括6000名於1989年從西德駐布拉格大使館進入的民眾。昂奈克當時已經做好了和自己的人民展開血戰的準備。當時勃蘭特聽到這個消息後不得不無奈的搖頭,他在回憶錄中寫道,昂奈克已經向人民軍簽署了行動許可,而且軍隊已經開槍。當時已經有坦克進入德累斯頓市。
1988年底,昂奈克仍熱衷於冠冕堂皇、實際上卻空洞無物的話語:從本國實際出發,建設民主德國色彩的社會主義,在堅持馬列主義領導、工農政權和公有制為主體的原則下,對社會主義進行革新。他從骨子裡害怕「改革」這兩個字,恍若它們是一顆定時炸彈上的引信。他只講「革新」,但他的「革新」,像是在自己的皮帶上伸縮兩個孔而已,只是為著進一步適應自己的肚腩。
1989年10月,民主德國40週年國慶,舉行了盛大的火炬遊行。參加遊行的人都是事先經過仔細篩選的,基本上都是自由德國青年聯盟的積極份子,德國統一社會黨的青年黨員,和與黨的關係比較接近的其他黨和社會組織的年輕成員。這支以年輕人為主的遊行隊伍裡,出現了大量寫有「改革!」兩字的標語牌。在經過觀禮臺前時,許多人望著觀禮台上的戈爾巴喬夫喊:「戈爾巴喬夫!幫幫我們!」……昂奈克當時有些神思恍惚,像是站不住了。可不到凌晨,他就在有國家安全部部長參加的一個緊急會議上,咬牙切齒說:這後面一定有西方敵對勢力操縱!
有一個西方諺語,說的是斷了一個馬蹄釘,絆倒了馬,又摔傷了將軍,導致輸掉了戰爭,最後亡了國家。這個國家當然不是因為一個馬蹄釘亡的,而是國家的內部危機已經處在超臨界狀態,馬蹄釘的斷裂只是引起坍塌的最後一粒沙而已。
僅僅一個月後的1989年11月9日,東德的「馬蹄釘」柏林牆斷裂了。
再一個月後,出生於薩爾地區一個煤礦工人家庭、黨證號碼是A0000001的昂奈克,被自己的黨開除出黨。接著,曾經創造了短時期高效率的民主德國,不得不落下自己的帷幕,等著強大的鄰居過來打掃這個破敗不堪的劇場。
民主德國留給人們的最後印象,誠如一位叫G.Arbatov的美國蘇聯問題研究專家,對前蘇聯時期的一個觀察,人們只需要將「蘇聯」兩個字換成「東德」就可以了。它的大意是:蘇聯時期的意識形態將政治生活限定於極狹小的範圍,它根本不適合於發現和分析變化著的社會現實,不適合於動員社會上的智能潛力與積極力量去解決出現的問題。大大小小的勃烈日涅夫們,壓倒一切的任務,就是堅定不移地抵制變動,不惜任何代價維持現狀。因此,官方意識形態的這張巨網,就是要把各級國家機關、黨組織、社會科學界、大眾傳媒……統統納入其內,它的最高也是唯一的使命,就是將自己扮成一條美麗、光彩的花邊,幫助掩蓋日趨嚴重的問題,飾以穩定、成功和進步的假相。
昂奈克得感謝他當時的政治局,沒有讓他以殘忍劊子手的形象被寫入史冊,因為他的「同志們」拒絕執行命令,並於10月18日將他撤職。東德垮臺後,昂奈克的第二任妻子瑪戈特攜女兒逃到了智利。1991年3月,昂奈克逃往莫斯科,但卻又被莫斯科政府重新引渡回德國,為他下達的德國境內開火令接受法庭的審判。昂奈克發現,漸入晚年的他被關在柏林的一所監獄中,而這所監獄正是他年輕時反抗納粹時被關押的那所監獄。昂奈克給德國人留下的最後印象是,他在法庭上發表長篇講話,強調民主德國存在的合理性及其光輝成就,並在獄中宣布加入新成立的德國共產黨。
在監獄裡,他又把自己看作為受害者,並抱怨說:「怎麼能昨天還是國賓,今天就淪為囚徒了呢?」由於他得了不治之症,所以司法機關於1993年停止了對他的審訊,並允許他前往智利,與已經逃至那裡的妻子和女兒團聚。
「施普林格出版社關注我的生日。在《圖片報》上登了滿滿一版,不,兩版關於我的消息。他們以為自己是勝利者。一個多麼原始的社會啊。」這是前東德領袖昂奈克1992年8月在監獄裡說的話。但兩年後,他就去世了。
昂奈克的一生充滿悲劇色彩。這位曾經反抗獨裁的鬥士到死都沒有反省,他自己為何從「一個好黨員」漸漸成為了一名獨裁者的轉變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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