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中國模式的呼聲,已經震天動地了,不惟主流媒體連篇累牘,學界的大小討論會都不知開過多少次了。喜歡說過年話的外國人,也跟著恭維,說得國人心眼裡痒痒,不消說,心裏都美滋滋的。當然,反對的聲音也不小,很多人根本否定有什麼中國模式。
不過,如果說模式就是一種跟別人不一樣的做法,不一樣的體系,我倒是覺得中國模式的說法,也許可以成立。但問題是,所謂的中國模式,往往伴隨著中國問題,而這些問題,說出來,其實都不那麼光彩。
毋庸諱言,中國式的發展模式,的確很有效率。抓大放小的國有企業改制,幾乎是一夜之間,成千萬的原國企的工人就以極低廉的價格買斷工齡下了崗。在別的國家需要一個個單個交易的改制過程,到我們這裡變成了軍隊的命令進行式。建設的征地拆遷,有的國家一個項目幾年都搞不定,可是我們可以做到一夜之間拆成平地。這樣的效率,的確是驚人,驚人到了極點。但是,這種高效率的背後,是行政拉動的現代化,這種現代化造成了行政權一權獨大,大到頂天立地的境地。直接導致官員的腐敗不可遏止,官員成為國中最富有、最有權勢的階層。也許還有法制建設的止步不前,甚至倒退。當然,因此而帶來的所有的社會矛盾,包括嚴重侵犯人權所帶來的社會感的危機,也只能由官員來承擔。當今之世,官民矛盾如此激化,民間不惟逢官必反,而且對官的惡感達到了恨不得食肉寢皮的地步。稍有風波,就會釀成「群體性事件」,而且每次官員無論怎樣解釋、彈壓,都無濟於事,非得出動警察和武警不可,有時,即使出動了警察和武警,也擺不平。如果我們說中國模式行政拉動現代化的效率,就勢必要面對這個效率背後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以及由於這些矛盾所帶來的維穩壓力和付出的成本。
所謂中國發展的優勢,一向為人稱道的,就是低工資和無工會的大量廉價勞動力,也就是我們日常所說的農民工。按秦暉的說法,這是一種低人權優勢。但是這種優勢的背後,實際上是我們城鄉分隔的二元體制,是廣大農民因城市戶籍門檻而造成的非國民待遇,以及這個體制本身具有的種種對農民工的歧視性管制甚至壓迫。農民工在工作待遇上的劣勢地位,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有城市戶口。顯然,如果給了農民國民待遇,允許他們組織工會。那麼,我們所謂的廉價勞動力的優勢,還能剩下多少呢?如果說,廉價勞動力的優勢也算是中國模式的一部分(事實上不可能不算),那麼,隨之帶來的中國問題,其實是不值得吹噓的。
中國的舉國體制,也是鼓吹中國模式的人所津津樂道的。舉國體制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過去凡諸科研,體育甚至教育,都有這種模式的實踐。甚至,今天資源壟斷性的大型國企,也可以說是一種舉國體制,把一國的資源都集中到一個或者幾個公司手裡,讓全國人民忍受這些企業的壟斷性盤剝。如果說,在威權體制下,這種舉國體制還能有點效率,在今天中國力求跟世界接軌的情況下,這樣的舉國體制,所暴露出來的弊端,跟它所能帶來的所謂好處比,實在是得不償失。無論科研還是體育,舉國體制帶來的只是表面的繁榮,體育無從推動全民的運動水平,提高國民的身體素質,變成了昂貴的「金牌戰略」。科研則更是表面文章,發表量可以上去,但科研的水準卻在下降,嚴重缺乏原創性的成果。至於壟斷性國企的舉國體制,就更不用說了,它所積累的巨大財富,正在被民怨沸騰而導致維穩成本所抵消,還讓執政者落下惡名。
拿掉上面三個東西,中國模式還能剩下什麼呢?中國人的勤奮?還是中小企業的求富活力?抑或領導人的責任心?這樣的一些要素,即使成立的話,還談得上模式嗎?所以,談中國模式未嘗不可,但在談這個模式的時候,別忘了這個模式背後的問題。那些越反越多的腐敗,那些天文數字的三公消費,那些因強拆而層出不窮的自焚事件,那困擾每個中國人的教育、醫療和住房的難題,那些逐年增加的群體性事件。這些問題,其實都跟中國模式有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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