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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國主義丶天下及其他…

 2006-11-21 12:4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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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中國現在大講愛國主義,愛國為時尚風氣,不講中國如何偉大,中國人如何了不起不足於談愛國。余蜇居德國十幾年,懷鄉之情不時湧起,被這愛國熱情所感動,亦想投入這個愛國主義新浪潮。

然,感動歸感動,深究起來,人家如今講愛國主義是在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愛國必須愛政府,愛黨。你雖然是黃皮膚,流著華夏人的血,但你既在狄夷之邦居住,你有資格談論愛國主義嗎?你只不過是我中華民族的敗類。

想當年,那個將華夏文明定於一尊的孔老夫子,說仁丶說克己丶說復禮,還有禮義廉恥丶誠心及天下都說了。就是沒有說愛國主義,一點都不給我們現代中國人留面子,還告戒我們什麽「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他居然還做魯國的「漢奸」,明明他是魯國人,既不愛國,跑到其他國家去說三道四,提倡什麽「克己復禮為仁」,搞出個天下文化來。這不是明擺著與我們現代愛國憤青過不去嘛?你是那家子「聖人」?根本就沒有先見之明,早年你若發表一二篇愛國主義文章,就不會浪得虛名了,包你現在火紅得不得了。文革時批你孔夫子是復辟狂,是開歷史倒車的反革命分子也怪不得我們了,你太不懂得愛國了嘛。

孔夫子何之不幸?他生不逢時,或說腦袋太過於僵化,為什麽偏偏…?太不懂得與時俱進了。

那些後來的所謂鴻儒俊傑,包括那些曾子丶子思丶孟子丶旬子什麽的,大談什麽天下文化,就是不把愛國主義放在眼裡,宋朝還有個範仲奄,提出什麽「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一副己人憂天的樣子,真是氣剎我了。你就不能談談愛我中國什麽的,給我們後代留下點愛國主義遺產?

其實上,儒家文化是把「天下」放在首位的。〈孟子〉一書說「人有恆言,皆曰:【天下丶國丶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君子之守其身而天下平。」〈大學〉一書亦言「修身丶齊家丶治國丶平天下」。「平天下」是儒家君子的最高理想:「是故君子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為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魘」(〈中庸。三重章〉)。孔子雖為魯國人,但其不僅不講如何愛魯國丶愛鄉愛黨,還對此持批判的態度,他告戒人們亂邦不入,危邦不居,不要為無道的國君做事,要退隱其身;對鄉願,訴之為德之賊,對結黨的人訴之為小人。從儒家的創始人孔子的言行我們可以看出,愛國主義丶民族主義決不是儒家文化。

儒家文化傳承五千年,其是有一套系統的理論運作的。孔子是儒家文化的創始人,而孔子說他「述而不作」,又說「鬱鬱乎文哉,吾從周」。這個儒家文化可以肯定是從周文王創立的禮教文化而來。孔子繼承丶發揚光大了周朝時代的文化遺產。我們要瞭解儒文化,當然得從〈周易〉入手。〈周易〉據說是周文王所作,表面上看它是一本算卜的書,但其〈系辭傳〉(據說為孔子所作)既是講人生對宇宙世界最一般的看法,也就是我們講的人生哲學觀。儒家是如何看待這個宇宙世界的呢?以我的理解,儒家文化講最根本的東西就是「天道」。〈周易。系辭傳〉認為整個宇宙世界有一個天道存在,我們人類的生存,必須遵循天道而生活,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人是不能違背天道而行的。〈系辭傳〉認為,宇宙世界的形成從「乾元」開始(「大始乾元」),然後有「坤」,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形成一陰一陽,剛柔互相摩擦,形成八挂相蕩,然後有風雨雷電交加,有四時運轉,然後生出我們人類男女及萬物,這個世界就這樣形成了。故〈系辭傳〉開章就說:「天尊地俾,乾坤定矣。俾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柔斷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像,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易〉卜就是根據這個天道運轉的規律而給人定凶吉的。所謂的「乾坤,其〈易〉之蘊耶?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易。系辭傳上〉)。故說儒家文化非常注重這個「天道」(一陰一陽謂之道),可以說這個「天道」是我們人類來源的根本,沒有它,就沒有我們人類世界的一切。孔子說仁,孟子說君子深造之學問,及後來的〈中庸〉講「率性之謂道」,說「誠」,又定出「親親殺」丶「尊尊等」的人倫關係,都是根據〈易〉的天道而來。故後人說〈易經〉為群經之首是有道理的。所以儒家是講「敬天丶畏天」的天道文化。「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孟子語),人在做,天在看,中國民間說的「舉頭三尺有神靈」是也。

所以,儒家的天下文化,其實質上就是天道文化。即天道下的文化。其視天下愴生萬物由天道而來,吾人對天下萬物,特別是人類要有「惻隱之心」(孟子語),即孔子講的仁義道德,仁人之心。故孔子講「忠恕」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丶「反諸求己‘等自我修身哲學,都以「仁」為標準。儒文化最大的特點是從自我修身做起,自我修為好了,才能以己達人,以己立人。個人的道德品質修養不好,別說治國平天下,敬養父母丶妻女都有問題。故儒家講的天下文化,最終還是落實到個人身上,即從自我做起。這個自我修為,不是為人民服務,也不是為了黨的事業,而是為了自己。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就表明儒者是為了造就自我,是為自己而活,不是為別人而活。用現代流行的話說,儒主張的就是「潔身自愛」。孟子亦說,「君子之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其自得也。」(〈孟子。離婁下〉)「自得」是儒家的內核文化。這個「自得」,以得天道成聖為儒家最高理想。

至以這個愛國主義遺產,發源於何時?大概可以追溯到當年楚國的屈原,楚王不用他,感到懷才不遇,唱了很多熱愛楚國的悲歌,他可能就是愛國主義的祖師爺。不過屈原愛的楚國只是周王朝的一個小國,未免太狹隘了。以今愛國主義者來看,屈原不僅稱不上愛國詩人的頷頭,還有阻礙中國統一之嫌。到了明王朝末期後,那些明朝的遺老,聲稱不做亡國奴,要反清復明。到了清末,此議越演越烈,不過不是反清復明,而是西方列強,那個民國初的「五四運動」,不僅要打倒賣國賊,連孔家店也拔了。這就是我們最偉大的愛國主義運動。中國的現代知識份子,把愛天下轉變為愛國,實乃精神文化的墯落,也是對儒文化的莫大諷刺。

清人王夫之說,「亡國乃朝廷之更迭;亡天下乃禮教之消亡」。他還說,國之興亡,匹夫有責,天下興亡,則是士大夫的責任了。換句話來說,亡國,只不過是改朝換代而已,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這個國家興亡的責任,是匹夫走卒的事;而天下興亡就不同了,它關係到文化禮教能否傳承的事,是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天下大事,這個責任,要由知識份子(士大夫)來擔當。我雖不才,自認也讀過兩三本書,雖不敢自稱為知識份子,但亦不會將自己貶為「匹夫」。我很不理解,國內一些自稱為「知識份子」的人,那些官員士大夫們,口口聲聲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將自己放在匹夫走卒的行例,高舉著愛國主義的旗幟,樂此不疲,實是有違祖宗孔老夫子的教導。他們不問天下興亡之事,任憑禮教之消亡,打著匹夫的旗幟,高喊著愛國,中國將何在耳?況且以今當權者對國家定義「國家是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爆力的工具」來看,這個國家有何可愛之處?形而下之器而已,離形而上之道遠矣。這個國有儒文化的存在嗎?有君臨天下的氣度嗎?清末學者王國維以身殉天下之亡而投水自殺,其情也哀,其性也烈,可見中國天下之亡也久矣!

在國外,我時常看到不少一些匪夷所思的愛國主義事例:在香港97回歸前幾天,一幫在英國居住的香港人對著鳳凰衛視說,「香港回歸祖國了,我們要回去參加慶祝,香港被英國霸佔一百多年,今天終於回歸祖國,我們太高興了。」天呀,這是什麽愛國主義?這個事我能做,他能做,就是你不能做,為什麽?你那麽愛國,何不搬回香港住,還賴在人家英國幹嘛?而且還要慶祝這塊土地離開這個國家呢。這就如吃人家,拿人家,還要摑人家一巴掌,這在我們儒家的「三綱五常」中能找到的倫理嗎?於常倫不符呀。我經常在電視看到,在美國丶加拿大丶澳洲等國,兩幫愛國和反愛國華人,在街頭遊行衝突打起來,這些愛國英雄和漢奸賣國賊,都到國外來表演了。實際上,你英雄,回國去效勞吧;他賣國,他在國外,能把中國賣了嗎?一切都如唐詰呵德戰風車一樣荒唐。最近還聽說國內拒買日本貨,還火燒日本汽車。這種愛國行為,真能打倒日本鬼子了嗎?阿拉伯中東某些國家的蒙麵人,拿著自動步槍在街上朝天亂放,燒掉美國國旗,跺了幾腳,這樣就打倒美帝國主義了。我們別笑人家,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愛國丶愛鄉並非壞事。但上升到一個圖騰,一個政治圖騰,人活得真夠累了。你不能活得自在點,輕鬆點嗎?據說有一個中國旅遊團在瑞士一家酒店住,店的服務員為了好安排,問導遊明天幾點用早餐,導遊應承8點,第二天該團有些人起得早,不到8點就要進餐廳,服務員不讓進。那些愛國誌士們首先想到的是他歧視我們中國人,為什麽給那些黃毛白臉人進去,就是不給我們中國人進?打,一拳就過去…

說實在的,如今的愛國主義者真不敢恭維,除了講我拳頭硬了,錢多了,還有什麽呢?隨地吐痰,亂丟垃圾,假話連篇,道德敗壞。孔孟講的天下之禮教還殘存多少呢?一個讓人崇敬丶欽服的大國,不是說我有幾條大炮,有幾個錢就可以稱為強國的。我們自稱是孔孟的後代,既在丟失了「禮丶義丶廉丶恥」的精神文明。代之而起的,只是那個龍騰式的愛國主義。儒家文化是不講愛國主義的,治國也只是儒家做人的一環。〈大學〉裡講「修身丶齊家丶治國丶平天下」,治國要在修好自身,養活家人的情況下才能講治國,而治國,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在儒家來講,平天下才是君子的抱負。

想當年民國有一個叫蔣介石的人,為了搞獨裁極權,將國民黨和國家捆梆在一起,黨國不分,愛黨即愛國。但國越治越爛,最後敗退到臺灣島。其不閉門思過,還搞「白色恐怖」,將〈自由中國〉雜誌主編雷震寇上「共匪」的冒子抓起來,把愛黨愛國運動推向新高潮。殷海光教授忍無可忍,站出來說:「我們所處的時代,正是需要說真話的時代,然而今日我們偏偏最不能說真話…官方據以制言論自由的王牌有如後的幾張-「國家利益」,「基本國策」,「非常時期」,「緊急事態」,「非國即共」。藏在這一套說法背後的,有一些更深瀋的想法,就是以為「政黨即政府」,而「政府即國家」,不幸之至。這些想法是根本錯誤的,而且是近幾十年來禍亂之一源。一個國家以內,只可有一個政黨的說法,是現在獨裁極權統治的說法,在現代民主國家,一個國家以內,在同一時期可以有幾個政黨,但是在同一時期,只能有一個政府。所以,除非我們承認獨裁極權政治,否則我們不能承認「政黨即是政府」丶「政府便是國家」。國家是永久的,不可更換的,政府不是永久的,而且是可以更換的。「(〈臺灣民主運動40年〉李筱峰著,自立晚報出版,58頁)殷海光教授乃大名鼎鼎李敖的老師,其說「國家是永久的」不敢苟同外,其言可說是一針見血,此僅供愛國專業戶參考。(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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