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守護在病人身邊,病人快輸完液了就去找護士;病人起夜,她得扶著;病人睡著了,她就在病房裡的板凳上坐著,或者趴在床沿打一會兒瞌睡。
過年的時候,徐華想到了在安徽老家讀初中的女兒,她決定,無論如何,還得再幹一年。2004年,是她來上海做護工的第十年。
看起來五十多的徐華實際年齡才40歲,這也許和她常年睡眠不足有關。徐華在上海徐匯區的一家三級甲等醫院骨科病房從事護工工作,主要是為病人擦身、洗手洗臉,服侍病人大小便,給病人打飯、餵飯,鋪床疊被以及其他一些勤雜類工作。她每天工作24小時,一週七天,法定節假日也不休息,也就是說,如果不請假的話,她一年工作365天。這兩個月,徐華接的活兒比較多,要同時照顧6個病人,她上個月收入720元,平均一小時一元。
護工通常是按日計工錢,除此以外,沒有任何福利。「護工吃飯、洗澡都是要自己花錢的,所以不會去食堂吃五六元錢的工作餐。我一般是去食堂買一塊錢的白飯,然後就著自己帶來的咸菜、醬菜吃。有時候,病人家屬會帶很多菜來,病人吃不了的或者不吃的,家屬也會給我們吃。但是如果被巡視的人發現,是要罰款的。」徐華說,「我24小時工作,工作時間不能去洗澡,被發現的話要扣50元錢,等於幾天的工作就白做了。所以平時就是用水擦擦身,偶爾沒有活兒干的時候出去花幾塊錢洗個澡。衣服也不好洗,沒有晾衣服的地方。」
徐華最不滿意的就是休息不好,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躺在床上安安穩穩睡一覺。
「白天不能打瞌睡,被護士長看見要罰款;晚上也沒有休息的地方,碰到病人心腸好的,會花幾元錢幫我租個躺椅,更多的時候都是拿凳子拼在一起躺一會兒,或者趴在床沿打盹。這樣都睡不好,也總惦記著病人要叫。」
即便有種種不滿意,徐華仍然捨不得放棄這個工作。
「畢竟一個月能有六七百元收入,總比在老家呆著強。我女兒上學需要錢。」今年春節,徐華也沒回家,繼續工作。不過徐華告訴記者,她打算做完這一年就回老家去,因為身體實在吃不消。
像徐華這樣的情況在上海的各醫院護工群體中十分普遍。2003年9月起,復旦大學社會學系教授於海組織了20多名學生志願者,對華山醫院、中山醫院、瑞金醫院以及楊浦區、盧灣區中心醫院等15所三級、二級醫院的護工生存情況,進行為期四個月的調查,發現護工的生存狀況驚人的相似。
「除了極少數在重症監護病房工作的護工有倒班休息制以外,其餘科室的護工全部都是沒有固定休息時間,沒有休息場所的。她們每天工作24小時,每週連續工作七天,一年有多少天他們就必須工作多少天,沒有一天可以休息,除非請假,但是請假就沒有收入。她們一週的工作時,相當於普通勞動者一個月的標準工作時,然而收入卻非常低。」
在採訪中記者瞭解到,病人及其家屬對於護工的生存狀態瞭解得並不多。
「我每天支付的護工費是60元,住了十天院,交了600元。護理我的護工同時管3個病房的六位產婦。如果每人住十天院,就有3600元,她一個月少說也有1500元吧!」剛剛在楊浦區一家三級甲等醫院生完孩子的鄧女士說。
事實上,調查結果顯示,護工月收入在400-600元的佔10%,600-700元的佔45%,700-800元的佔10%,800-900元的佔15%,900元以上的佔20%。
那麼病人繳納的大量護工費又到哪裡去了呢?
盧灣區一家專為醫院提供護工的家政公司曹女士告訴記者,各個醫院的護工收入不一樣,在她們服務的那家醫院,一個護工照顧一個病人,日收入23元(病人支付30元)。如果一個護工同時照顧兩個病人,則收入為36元/天,而並非46元/天。有的醫院照顧多個病人和照顧一個病人收入是一樣的。
據曹女士透露,很多護工不是由醫院直接管理,而是由護工公司或物業公司聘用。醫院需要護工時,就到公司來聯繫。這種情況下,病人支付的護工費有一部分是由醫院和護工公司分掉的。比如每個請護工的病人交給醫院或公司30元,其中23元給護工。餘下的,作為公司的各項開支,以及護工的稅金、培訓、服務、暫住證等費用。此外,每月還要上繳3000元給醫院做場所費。
也有不少醫院對護工進行直接管理,並收取管理費,閘北區一家醫院醫護部門的陳先生說:「這樣向病人的收費就相對較低。每天24元,護工拿20元,醫院拿4元,主要是用於護工在醫院工作、生活的水電煤、洗澡費、培訓費及其他管理費。」
而對於護工公司和醫院提供的「管理服務」,護工們普遍表示不滿。
一名在某區中心醫院工作的護工向記者傾訴時,幾乎要哭了出來,「我每天收入19.5元,除去一天三頓飯,剩下的已經不多了,她們還要經常收錢。什麼培訓費50元,工作服100元,鞋費55元,胸牌20元。有次讓交50元辦健康證,其實連體檢都沒有。我們識字都不多,醫院還老組織我們參加文化考試。考一次交80元,考不出就再交80元補考。前段時間考試,60多個人只有17人及格。」
「一次上課時,我做了一個小小的民意測驗,想看看學員們對護工的這種生存狀態的感受。然而令我吃驚的是,有三分之二的學員認為這是合理的,因為她們沒有文化,只能做這種事,只能拿低薪,不可能像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一樣享受那麼多權利。」
於海教授在接受採訪時介紹說,這次測驗讓他感到異常難受。
「社會上許多人對於這些弱勢群體的歧視和冷漠,以及社會對於外地務工人員從制度上到認知和待遇上的種種不平等,值得警惕。」
於海認為,中國這種勞動力無限供應的市場氛圍,決定了她們根本沒有談判的能力,當受到傷害時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所以,政府的有關部門不能完全放任市場來調節這類勞動力的交易,而應該制定明確的措施保障類似護工人群的基本權利。
《外灘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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