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武汉,这个城市已经被永远的改变。(图片来源:pixabay)
【williamhill官网 2020年2月4日讯】过完年,申威每天要开车往返武汉第七医院四五回。
从武昌小东门父母家到七医院,途经民主路和中南二路。这是武汉最堵的路段之一,逢早晚高峰,一公里多的路经常要走半小时。
现在,中南路畅通无阻,申威开五分钟就能到医院。
封城后,武汉城空空荡荡。有摄影师航拍了这个一千多万人口的超级城市,镜头扫过楚河汉街、街道口、岳家嘴,路上没有一个人。
没有人,但有其他生物。有人拍到了一只野猪,在空旷的二环高架上仓皇奔跑。像极了末日,又像创世纪的第一天。
平时嫌城市人多拥挤。现在还是怀念它的人声鼎沸。
之前文章写过,申威父亲1月上旬身体不适,1月12号去社区医院打点滴,1月19日扛不住,且症状疑似感染了那个病,自此开启了医院的流浪之旅。
从中南医院、到七医院、再到九医院,又到七医院,直到1月24日大年三十那一天,他父亲才住进七医院的隔离病房。
他父亲住院两天后,母亲也因为高烧,住进了七医院二楼的门诊留观室。
那天,感觉有点心慌的他也做了个CT检查。结果显示左肺上下叶斑片、右肺小结节。医生诊断和他父亲一样:
疑似病毒性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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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位紧张,口罩、防护服等物资还堆在红十字会的仓库里,武汉的医院现在的能力,只能收纳重症患者。
轻度患者回家自行隔离,开药、打吊瓶。申威这种没有什么症状的疑似病例,当然也是在家隔离。
但父母都住院,尤其是母亲需要送饭、跑手续,他不得不每天往返医院好几回。
申威比很多人都要幸运。他的老婆和孩子已经离开武汉,返回老家荆州。他还能回家睡觉,不用担心传染给家人。
很多患者现在打完针,根本不敢回家。由于担心传染给家人,不少人在医院大厅的板凳上过夜。
天亮了,他们四处流浪。有时仅靠背包里的小面包和一瓶水维持生机。此外,他们还要拖着发烧的身体东奔西跑,进出超市购买生活用品,隔三差五进行病情复查。
有人的复查结果,一次比一次加重,和医生申请住院治疗。医生也没办法,真没有床位。
七医院很早就在门口贴了通知,隔离病房和门诊留观室住满了人。连一楼大厅打点滴的病房,每天也二三十号人。
也是从1月26日那天开始,武汉政府调整了发热病人的看病流程。
患者先到社区卫生院报备筛查,由社区卫生院提交去定点医院看病住院。很多人将自己的检查结果上报到社区卫生院进行报备筛查,等待社区卫生院的安排。
但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没得到回复,至今还在医院大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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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城里流浪,有人在城外流浪了很久。
陈亚1月下旬还在越南旅行,突然接到父亲电话,说之前一直感冒的母亲病危了。
母亲12月底去过华南海鲜市场买年货。之后反复发烧,1月18号去长航医院检查,CT及血检,说病毒感染。
当时他们一家人还没有重视。直到1月20号钟南山说华南海鲜市场“人传人”这件事,才有点慌了。后来母亲辗转了一个星期,也没找到医院床位,病情越来越重,出现呼吸困难、小便失禁等状况。
陈亚着急赶回来照顾母亲。那时武汉已经封城了,她定的航班在武汉已经取消,只有飞深圳段的还在。
她1月28号凌晨2点飞到深圳。落地后空乘马上点名,让包括陈亚在内的三个武汉乘客留下来。他们被带到海关处检查体温、填信息。
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血常规的试剂管。体温有问题的人要做检查,没问题才能放行。
放行后,陈亚坐地铁去高铁站。但通往武汉的高铁已经全部停掉了,有人说有经停武汉的高铁,她查了所有高铁,终于查到两班可以。然后买了高铁票,到武汉下车。
下车后已经是28号下午了。从火车站出来,整个武汉城已经没有公交、没有地铁,也没有出租车了。
封城后,武汉政府给每个社区安排了的士,以武汉目前的人口基数来算,平均300户人家一辆的士。不过碰到生病的人,司机也不敢送,怕病毒落在车上。大街上也打不到车,私家车也不让上路,除非用于接送病人,否则会扣满12分。
等了很久,到最后,还是警察把她送回家的。
回到家,紧接着就是帮母亲找床位。汉口是重灾区,定点医院就几个,他们去汉口医院看病,排到了1000多号。晚上12点去,病人还在过道上排,床位肯定是没有的。
他们于是去同济中法医院找床位。在中法医院门口2公里处,被警察拦截了。说要打120才让去,120电话一直占线。
她接着打市长热线,打110,都说他们不管;119也打了,也说不管。
那一刻,站在武汉空旷的大街上,陈亚说自己感到很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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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8日,申威和他父母都做了核酸检测。那天早晨排队做检测的时候,旁边一张长椅上,躺了个穿黑色外套的老人。
维持秩序的医生想去叫醒他,用右手手背敲了敲他,才发现已经去世好几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躺了多久。
北野武2011年在日本大地震发生之后说:
灾难并不是死了两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
截至2月1日早晨9点,官方公布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已经有259个人去世。
现在可以说,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259次。
世卫组织发官推说,我们必须记住,他们都是人,不是冷冰冰的数字。
王斌的父亲肯定不在那个259个人名单里。
王斌的父亲是武汉很早的一批患者。他50多岁,平时身体很好。1月6号因为高烧一直不退,去了汉口的同济医院看病。
当时新型肺炎还没有爆发。在同济医院门诊耗了三四天,打了消炎和抗病毒的药后,父亲反而病情越来越重。他们才去找了关系,进了重症室的病床。
那会父亲人都有点不行了。
当时武汉只有包括同济医院在内的几家医院收治新型肺炎患者。父亲住院的时候,王斌就听说同济医院就有几个护士感染了,但专家还是说,不会人传人。
父亲病得厉害的时候,王斌曾经在医院和父亲陪床睡过一晚。但是他和母亲到现在为止,观察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感染上新型肺炎,谁知道妻子竟然被感染上了。
王斌本来就担心妻子感染,就让妻子提前回重庆娘家了。妻子后来在重庆半夜起来喂小孩,着凉感冒,紧接着发烧,然后就被确诊了。
王斌说,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这可能意味着,一个人从头到尾都不会被感染,但他又是行走的感染体。
他打了一个比喻。人是一个蛋,病毒是苍蝇。如果这个蛋没有裂痕,苍蝇是没法感染的。但这个苍蝇会在蛋上停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这个蛋接触过其他有裂缝的蛋,它也许就有感染的机会。
王斌跟我反复说,大家一定不要生病,不要给病毒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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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酸检测几天后,申威和他父母的结果都出来了。父母都是阳性,而他很幸运,是阴性。
母亲在门诊留观室病情很反复。不过也有好消息,他父亲在隔离病房病情稳定了。
陈亚发了朋友圈,找了媒体,动用了很多社会关系,她母亲前天住进了武汉三院光谷分院重病室。到今天,病情也稳定多了。
1月22日,王斌的父亲在同济医院的重症室去世了。死因是病毒性肺炎。
从始至终,他都没被确诊。
自父亲进入重症室后,就再也没看见过他。父亲走了后,医院要他喊殡仪馆的人来接,他给公共的殡仪馆打电话,但对方怕感染,不派车来。
再后来,殡仪馆的中介来了。他拿着父亲的死亡证明,找他要了一万块钱,才给运走。
说话语气很嚣张,说武汉只有他一台车,能运这种感染尸体。
截至2月1日9时,新冠肺炎累计报告确诊病例已经接近12000例,远远超过了03年非典的确诊病例。
凤凰卫视2013年拍的纪录片《非典十年祭》里说,事后证明非典肆虐的助力,是:
无法查询到的信息、不透明的公共卫生网络、还有媒体迟迟无法介入的封闭尺度。
非典里有句话:如果你不幸感染了,对大众来说,可能只是增加了一个病例。但对你自己,可能是你全部的人生。
这次疫情也是全方位的。既关于病毒,也关于人性。
而脱离了琐碎的工作和生活,各种情绪此时也来得清晰而强烈。平静、恐惧、孤独、忧伤……
南方周末曾写过,在非典时期,北京离婚率下降了一半。
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在疫病流行的城市中,这句话成为了人们更愿意付出爱意的理由。
就像张爱玲写过的《倾城之恋》,勾心斗角的情侣,因香港的陷落得到成全。
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疫病是暂时的,平常生活会是基本形态。但之后的平常生活,会是褪去了张扬的欲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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