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潘岳、苏轼、贺铸、纳兰成(性)德都留下了深情动人的悼亡诗词,据此,我在一篇随笔里将他们戏称为中国古代“四大痴情丈夫”。文章在博客上一贴出来,就有一些读者提出各种异议,其中有几位,因为宋代诗人陆游作有《钗头凤》一词,认为陆游应该名列“痴情丈夫”榜中,乃至位居榜首。
这种意见,不但跟我那篇随笔据悼亡诗词立论的思路不一致,也可能跟史实有出入。
陆游当然是一直深爱着他的表妹唐琬的。
因婆媳关系不和 陆游被迫与唐琬离婚
江陵人唐意(非绍兴唐闳)之女唐琬,是陆游的表妹。亲上加亲,成为陆游的原配妻子。因为婆媳关系不和,被迫与陆游离婚,之后改嫁陆游表亲赵士程。陆游、唐琬结婚之后,曾有过一段恩爱的生活。陆游心中,难忘这一段情缘,前后写过多首诗歌,表达怀念之情。保存至今(陆游晚年编辑《剑南诗稿》的时候,曾大量删除自己早年诗作)的就有《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沈园》、《城南》等。其中《城南》一诗作于八十一岁那年。可见,陆游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唐琬。这些诗中,最有名的是《沈园》绝句二首,诗如下:
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怀恋之情,十分真挚。可见,陆游对这位原配妻子是一往情深并且终生惦记的。据记载,唐琬在跟陆游离婚之后五年,就因心情抑郁,病死了。因此,陆游的这些诗歌都可以看作是悼亡之作,他完全可以名列“痴情丈夫”之列。我之所以没有将其列入,主要是考虑到唐琬已经再醮,是他人的妻子了。
《钗头凤》非为唐琬而寫 是赠妓之作?
陆游的《钗头凤》一词,历来被当作陆、唐爱情的写照,自宋迄今,大部分文献记载,都言之凿凿,认定这是陆游为唐琬而作的。但是,我更愿意相信另一种为少数专家学者提出、赞同的观点:《钗头凤》不是为唐琬而作的。
提出、赞同《钗头凤》不是为唐琬而作的现当代专家学者,先后有夏承焘、吴熊和、周本淳、黄世中、陈祖美等。他们认为,《钗头凤》应该写于成都期间,是陆游在成都五年间的赠妓之作。当然,在他们之前,宋代以降,刘克庄、马端临、张宗橚、吴骞等人,对《钗头凤》为陆游写自己与唐琬感情的“本事”,未予深信,或者曾予质疑。
综合专家学者们的论著,认为《钗头凤》不是陆游写自己与唐琬情事的论据主要有如下一些:
《钗头凤》一词,用语过于香艳,有失持重,不符合唐琬的身份;
“宫墙柳”一语,不符合山阴(绍兴)环境。绍兴不曾有过“宫墙”,“宫墙”系指成都故蜀王宫。《钗头凤》调本名《撷芳词》,此调名乃陆游取原词“可怜孤如钗头凤”一语而另立之新名,这词调当时流行于成都;
陆游用“东风恶”指自己母亲,可疑;
《钗头凤》一词,在陆游词中,前后几首都是他在蜀赠妓之作。陆游在成都,跟妓女有染,屡见载籍;
最早记载《钗头凤》为题于绍兴沈园壁间、言陆唐情事的宋人陈鹄、周密两家(著作分别为《耆旧续闻》、《齐东野语》),说法有抵牾之处。陈鹄说写于“辛未三月”,周密说写于“绍兴乙亥岁”,相差四年;
《齐东野语》记载陆唐情事,说唐琬被逐出陆家之后,陆游曾措别馆予以安置,秘密来往。被陆母发现之后,才断绝了往来。这种情况,更可能发生在对妓女出身的妾身上,不大可能发生在唐琬这样有家庭、有背景的人身上;
《齐东野语》说陆游作《钗头凤》并将其题写于沈园壁间的时候,陆游三十一岁,唐琬跟赵士程结婚不久。这种做法,有悖于情理。不但唐琬情无以堪,赵士程情无以堪,给陆游生过三个儿子的第二任妻子王氏情无以堪,连同他们的家族,都是无法承受的。他们都是书香仕宦之家,而且,陆、唐、赵三家都有亲戚关系。
历史往事,往往难以论定孰是孰非。取舍之间,会因为学识、阅历、性情的不同而出现分歧。我捃拾前人论述,写作此文,决不敢有强求读者全体赞同我所认可之观点的企图。仅供参考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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