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美之心自古有之,古代女性经常使用青铜镜来照视容颜,并有一套梳妆用具。这类物品不用时往往存放在器具中,本文把专门盛放梳妆用品的器具称为盛妆器。考古虽也发现在男性墓葬中随葬盛妆器的例子,但是盛妆器主要还是出土于女性墓葬中。盛妆器与女性如影相随,内部一般存放铜镜、镜衣、梳篦、胭脂、白粉、眉黛、油彩、假发、镜刷、小刀、粉扑、香料、印章以及一些珍贵的小物品。本文即想就盛妆器的演变及其原因略作探讨。
比较早的可以明确命名的盛妆器是奁。关于奁最早的文献见于东汉许慎的《说文·竹部》:“籢,镜籢也。”段注:“俗作奁也。”《后汉书·皇后纪·光烈阴皇后》:“视太后镜奁中物,感动悲涕。”李贤注:“奁,镜匣也。”奁与匣一样是指小型容器,因存放物品的不同而被称为食奁、妆奁等。单就外形来看,区别不大,只是演变到后来“奁”这个词才多用来指与梳妆相关的盛妆器,也就被称为“妆奁”。妆奁内的物品以铜镜的使用频率为最高,其纹饰精美,为古人所珍爱,所以妆奁也被称为“镜匣”,也曾被称为“竟检”、“妆具”、“严具”、“梳妆盒”、“梳妆匣”等。
战国至秦代是我国漆器发展黄金时期,漆器制作时费工费时,价格昂贵。消费群体主要是贵族阶层,漆器设计向个性化和专用化方向发展,漆奁作为盛妆器的使用功能逐渐被固定下来。漆奁胎质多为木胎、夹纻胎,外形以圆形居多。器表多有繁丽纹饰和华贵贴金彩绘。器口广度开始大于器腹的深度,有单层奁也有双层奁。汉代普遍出现母子奁,母奁多圆形、椭圆形、长方形,一个母奁里装多个小奁,小奁因所盛之物的不同而分为不同的形状,圆形、椭圆形盛脂粉之类,长方形盛簪钗,马蹄形盛梳篦,上层则置铜镜,这样既有利于放各种形状的器物,也有利于节省空间。目前汉代考古实物中化妆用具最丰富、含量最大的一件奁出土于长沙马土堆1号汉墓的双层九子漆奁。
汉代以前,铜镜需拿在手里使用。当梳理头发或面部化妆时,要使用铜镜十分不便。为了改善这种状况出现了专门支撑铜镜的镜架、镜台。1984年马鞍山朱然墓出土漆盘上的梳妆图中,一位女子席地而坐,打开的妆奁旁正有一镜架。镜架的出现使梳妆时可以平视面部,无须低头揽容,使梳妆变得更加方便。镜架后来演变成镜台,其形象在唐代绘画、宋代壁画中多有出现。20世纪50年代发掘的白沙宋墓1号墓后室西南壁的壁画中绘有镜台,镜台之下有方桌或方台,使镜面高度正好与站立著冠的女子面部持平。宋陆游《老学庵笔记》:“今犹有高镜台,盖施床则与人面适平也。”。与白沙宋墓壁画所绘镜台相似的砖雕,在河南郑州一带的宋墓中也有发现。目前考古所获得最为精美的镜台已是晚至元末张士诚母曹氏墓中出土的折叠式镜台。
随着时代的前进、化妆内容的演化以及化妆用具的增多,盛妆器的形制逐渐有了变化。宋以后,盛妆器主要是抽屉式镜台与圆柱状多层套奁。镜台,镜奁之大者,兼储妆饰品,上可架镜,故名。也称“妆台”、“梳妆台”、“梳头盒子”、“镜箱”等。镜台的特征就是把汉代母奁中散装的小奁变成了一只大箱中嵌入若干抽屉。宋代抽屉式镜台在武进县蒋塘村南宋3号墓和福州市茶园山许峻墓都有发现。这种型制演变至少从南北朝时期就开始了,北周文学家庾信《镜赋》中有“暂设妆奁,还抽镜屉”。多层套奁把汉代的五子奁演变成套起的5层结构,分盖、盘、中、底4个部分,多作六瓣菱花形或八瓣葵花形。菱花、葵花花瓣分别呈尖状和漫圆弧状。素髹圆柱状多层套奁成了这个时期的常见器形。与镜台通常内设镜架不同,多层套奁要与镜架配套使用。从五代到宋元,虽也有追求华美而采用戗金、剔犀等工艺的多层套奁,但居多的是以端庄质朴的造型、柔和变化的线条、纯正光亮的漆色而取胜的光素漆奁。浙江海宁玉带洞出土的五代菱形黑漆奁、上海青浦县元代任氏墓出土的菱花形黑漆奁均通体光素无纹。宋代以后高足坐具已是非常普遍,梳妆时只需把镜架打开,支在高台或高桌上,人坐在高足坐具上,打开妆奁,就可以梳妆了。
中国古人到了宋代确立了垂足而坐,适合垂足而坐的高足家具到了明清进入了大发展时期。一类盛妆器继承了汉代便携的特点,另一类已演变成高一米以上、不易搬动的家具。明清盛妆器主要有两种型式,一种为折叠式梳妆匣,外形小巧便于携带,上盖打开,支起一镜,匣内置多个小屉,是从宋代流行的镜台演变而来。二为大型梳妆台。此类盛妆器有的作宝座式,是在宋代扶手椅的基础上增加抽屉而成;有的作屏风式,结构为下面台座,座有两门,门内有抽屉若干,台座上有屏风,屏风怀中竖起的铜镜直到晚清才被镶嵌的玻璃镜所代替。
通过以上对盛妆器演变过程的梳理,可以发现演变的过程与使用需求密切相关。但除此之外,笔者还认为这种改变的原因部分与人们坐姿习惯的变化有关。
我国古代坐具主要有席、床、榻、胡床、凳、椅等几种类型,坐具形式的演变与古代人坐姿的改变紧密相关。商代到汉代室内地上铺有席子,人们的坐姿多为“席地跪坐”。稍晚于席的低型坐具是床与榻。汉刘熙在《释名》中说:“人所坐、卧曰床。床,装也,所以自装载也。”。《释名·释床帐》中说:“长狭而卑曰榻,言其榻然近地也。小者独坐,主人无二,独所坐也”。望都汉墓壁画上可以看到这种矮榻。在床榻上的坐姿依然是跪坐。汉代妆奁的高度一般约10厘米,比较适合人跪坐时低头拿取各种梳妆用具,使用完毕后再收拢起来。
东汉末年,“胡床”这种类似今日马扎的坐具被引入了中原。《后汉书·五行志》中记载:“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京师贵戚皆竞为之”。魏晋南北朝时,马扎的使用更加普遍。直至唐中期以后,垂足坐已蔚然成风。《捣练图》、《挥扇仕女图》等图像中,就有不少女子坐筌蹄的形象。筌蹄是一种两头粗中间细,如腰鼓形的坐具。但传统的跪坐依然存在。唐仕女图中常出现跪坐在镜架前,旁置妆奁,正在梳妆的女子。
五代以后椅子已经非常流行。周文矩的《宫中图》,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很明显地反映了这种变化。北宋时期,垂足坐已成人们日常的坐姿,宋代帝后画像中,帝后都端坐在椅子上。宋代的椅子结构更加合理,高度也接近现代。垂足坐的传统一直延续至今。随着坐姿的改变,大型梳妆台这种适合垂足而坐的盛妆器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回首千年,我们惊奇地发现千百年来中国女性盛妆器的设计都恰合时宜地随着女性坐姿习惯的变化而演变。这种演变是人们对事物规律的认识,是曼妙女性生存方式的具体呈现,是女性文化地生存哲理性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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