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生 ：《中国的出路》之五

我们知道了近代民主制是最合理的制度。它比专制制度更好地保护了人民的权利和利益。中国人争取民主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为什么总是建立起一个变了味儿的民主呢。没过几年，就发现民主变成了专制。而且一个比一个更专制。毛泽东比蒋介石更专制；蒋介石比袁世凯更专制。这是为什么呢？

有一个传统的观念必须推翻。这就是不能反对政府，反对政府就是危害国家；就是制造不稳定；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杀头的罪行。在这种观念占主流的形势下，就不可能有强大的反对党和反对派。刚刚产生一个弱小的反对党，就在大逆不道的观念之下被扫荡干净了。剩下的只能是为统治者装点门面的花瓶党。

袁世凯的时代还有国会里的反对党；蒋介石的时代只剩下了拥兵自重的反对党，几个装点门面的反对党还要依靠武装党的庇护来生存。到了毛泽东的时代，反对党只剩下了名义，成为了真正的花瓶党。中国的民主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原因就是中国社会舆论的主流总是无条件的支持当权者，总是给反对党扣上一顶推翻政府就是大逆不道的帽子。反对党难以生存，独裁者就大行其道。民主当然很快就变了味儿。

政府应该被推翻吗？很多中国人一听这话就会大惊失色。可是到了民主国家一看就知道了，政府当然应该被推翻。不但是应该；而且是必须。而且规定每四年被推翻一次，推倒重来。重新选举新的政府，以便断绝永远执政的念头。民主制度不信任个人，再好的人掌权久了也难免老马恋栈，想方设法改变规则继续掌权。所以规定他们必须被推翻。

建立美国民主的设计者们为了防止掌权者玩儿花样，偷偷的、渐渐地取消了推翻政府的限制,还特意在宪法里规定了人民有使用武力推翻暴政的权利，为此规定了人民有拥有武器的权利。也就是说。一旦民主的基本原则被改变，即使是合法的改变，也被视为暴政。一旦不能合法的、和平的推翻政府。人民有权拿起武器推翻政府。如果没有反对党合法的、合理的解决问题，人民还保留了最后武力解决的权利。推翻政府是不可商量的最基本的权利和原则。

正是在这样彻底的坚持民主基本原则的前提下。美国的民主才获得了成功，避免了像法国那样的王权专制复辟。这个成功，正是观念的成功，社会观念的成功。而不仅仅是武装暴动的成功。中国的传统观念，恰恰是阻碍中国民主化的最重要的原因。一念之差，美国人建立并且保卫了他们的民主。中国人却周而复始地回到专制的老路上去。

看看最近两次大的“造反有理”，就清楚我们中国人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一次是文化大革命，人们趁着中共内斗一哄而起。铲除了恋栈不走的官僚政府。但人们觉得不能铲除政府，不能大逆不道。还是要找一个皇帝来遵从，还是要听政府的。可以反贪官，但所有人都要证明自己虽然反了政府可还是忠于政府。这就是毛泽东集团把“忠心耿耿的忠字”当作当时的主要意识形态的原因。忠于政府的结果，就是一场本来可能的革命，被独裁者轻而易举地变成了巩固专政的运动。

八九年六四的那场民主运动，也发生了类似的观念偏差。大多数人虽然强烈的感觉到不能继续忍受这个腐败专制的政府了,但是运动的口号仍然是清君侧，为党建言。大多数人也认可这个口号并且为之流血牺牲。仍然不敢打倒政府，只敢为了一个政府打倒另一个政府。为了一个腐败打倒另一个腐败。结果在政府不愿意反政府的情况下，人民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苦苦的等待。等来的也只能是屠杀。

这两场可能的革命都是因为不敢推翻政府而流产了。不敢推翻政府还叫什么革命呢。认为推翻政府就是不合法，还谈什么革命呢。只有当全社会都认为推翻政府既合理又合法的时候，革命才会发生，民主才会建立。而且民主就是不断推翻政府的制度。不敢推翻政府或者认为推翻政府不合法，就根本不可能建立什么民主制度。这一念之差，恰恰是我们中国人失败了一百多年的主要原因。

在中国的知识界。到现在还有人把民主的希望寄托在清君侧或者出一个明君身上。这说明中国的思想界仍然不懂什么叫民主；仍然沉迷于传统的忠君思想意识形态里。这种思想状态只会造成下一场革命的失败，给中国带来更大的混乱。并且把人民继续带进专制的死胡同。纠正这个错误的观念，是中国走出专制怪圈的最主要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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