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闹钟还没有响,已经被风声吵醒了,雪粒被风卷着,哗啦啦地敲打在窗玻璃上。伸出胳膊,摸索地开了台灯,虽然是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这样的天气开车上班,还是早点出门为好。
车子才开出自家的车道,就打了滑,这一下睡意全无,握紧防线盘,小心谨慎地把车子开上大路。雪刚开始下的缘故吧,铲雪车还没有出来,但风雪来得太猛,地上的积雪已经很深了。除了面前左右摇摆的雨刷,外面的世界就象是电视中的慢镜头,所有的车子都放慢了速度,车灯的光束里,是被风刮得晕了头的雪花,扑簌簌地跌撞在车头上。虽然是两个车道,但地上的线早就看不见了,倒是汽车轮子压出的四条痕迹在雪地上清晰可见。知道前面过了红绿灯就会变成一条线,所以提前换到了左线上,小心地追随着前车压出的痕迹。
第一个红灯停下的时候,是个大上坡。再变绿灯的时候,我换了抵挡,缓慢但平稳地踩下油门,车子跟着前车缓慢地开过了路口。谁知道,刚过了路口,前面的车子就踩了刹车。原来,右边车道上刚刚开过路口的第一辆小面包车陷在雪里,打滑上不去了。尽管车窗紧闭,但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我还是能听到那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看到它的一个后轮在徒劳地空转着。一边庆幸自己提早换到了左线,一边同情那位司机,停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太危险了。
想起自己刚开车后的第一个冬天,也有一次,在一个大坡上遇到红灯,变绿灯后,我的小COROLLA 车却怎么也不动。那时还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换抵挡,心里着急,一边使劲踩油门,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后面的车,当时真的是很害怕后面的车子鸣喇叭,觉得自己第一辆车停着,压下后面的一串车子很是愧疚。后视镜里,看到后面的车子根本没动,也没有按喇叭,心里这才踏实了点,定了定神,再慢慢地踩油门,车子竟然摇着尾巴向前挪动了,我这才急忙抓紧了方向盘,把车子摇摇晃晃地开过了十字路口。
还是这样的风雪天气,还是在黎明前的上班路上,一晃五年过去了。
从400号高速公路下来后,有一段十几公里的路,双向都只有一条车道,蜿蜒崎岖地穿过保护区。秋天的时候,这里姹紫嫣红充满生机,而今天,却成了一幅冰冷的黑白山水画,连车子都冻住了。我前面是一辆福特的大面包车,满满地挡住我的视线,完全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对面车道上很久都没有车子过来,猜测前边肯定是出事了。这就是单车道的小路的坏处,平时挺快,但一旦出事,就连个绕道的地方都没有。准时到办公室几乎不可能了。我把雨刷停下,索性换到停车档,松开踩在刹车踏板上的脚——休息。
过了好一阵子,一辆拖车从对面车道上开来,后面拖着一辆小型皮卡车,左前方瘪进去了一大块。不久,第二辆拖车拖着一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小轿车也开了过去。这时前面的车子才开始缓慢地动了起来。可是也实在太慢了,我看了看速度表,30公里都不到,心里骂着前面开面包车的人,但也只好慢慢地跟着。
前边路口有红绿灯,在很短的距离里,分出了一个左转线,这样的设计真的很科学,左转的车子不至于压下后面一串直行的车。绿灯,我正缓缓地跟着那辆硕大的面包车,突然,面包车在没有打左灯的情况下,一下子窜到了左转线上,但车子并没有左拐,而是快速地直行冲过了路口,超过了原本在它前面的,此刻刚刚在我前面露出来的暗红色丰田佳美车。这样的行为,在这样的天气里,真的是太危险了,如果不是忍无可忍,没人会那么做的。原来刚才错怪了面包车,这辆暗红色的佳美车才是那辆慢车!
天光已经大亮了,风雪也小了很多。我的雨刷已经放到了最慢档。透过前面佳美车的后车窗,清楚地看见那辆车的雨刷开在特快挡上(不是一般人常用的快档)。这个特快挡,不到万不得已是很少有人用的。因为它太快了,给人一种非常局促的感觉,让人凭空的更加紧张。按照现在的能见程度,特快挡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不用说,一定是个新手,还十有八九是个女的,从20公里的缓慢车速和极不相称的快速雨刷速度来看,开车的人非常有可能是平生第一次在风雪天开车!
前面是个很大的弯道,面包车已经甩下我们至少150米了!
这也就是在加拿大呀,如果在北京,喇叭声一定震天响了。但我没有按喇叭,我后面一长串急着去上班的车子也没有一个鸣喇叭的。不是不急,而是都明白,这样的暴风雪,对一个初次在风雪中行车的人意味着什么,她应该已经紧张到极限了。一声不耐烦的催促喇叭声,很可能就把她送到路旁的沟里去——给她点时间吧,给她点时间去适应加拿大的风雪,给她点时间去“成长”。
终于开到了路的尽头,左转的时候,我轻快地超过了“佳美”车。错车的一刹那,我扭头看了看那个司机,一个黑头发的年轻女子,90%是个中国人。被她压了一路的一串车子,此时都换了线,几秒钟的功夫,“佳美”车已经消失在后面的车流里。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心里还在惦记着刚才那个紧张害怕的第一次在风雪中行车的新司机,希望她一路走好。同时感叹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五年前的春天开始开车,到冬天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大半年的行车经验。更幸运的是,那时候,经常和单位的一个男同事一起拼车上下班,每到恶劣天气,都是他主动开车,一边开车,他还会一边给我讲冰雪天气开车的经验。有时赶上我开车时下雪,他会帮我铲车子上的雪,提醒我要先预热一下车子,还一定要把前车窗上的冰刮掉。记得有一次下班,零下20多度的严寒,我们都已经上了车,他还特意再下车去,把雨刷拿起,再放下,确认雨刷没有被冻住,我们才开的车。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我开车下班遇到暴风雪的那份慌乱和紧张:手忙脚乱地喷玻璃水,开雨刷,开热风,吹窗户,开后窗除霜线,而他不声不响地伸过来帮我把住方向盘的手给我的温暖和感动,直到今天都还记忆犹新。
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我的主管也正在脱着外套,“路上还顺利吗?”“还好,有一起撞车的,堵了好长时间。” “是,大家都要多加小心,安全第一。”
这就是加拿大,在加拿大漫长而寒冷的风雪中,我学会了宽容,学会了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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