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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永远喂不饱的乡愁

 2008-02-17 15:02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如果回国去,除去看亲人朋友外,我最想做什么?一个字,「吃!」两个字,「小吃。」

我是一个喜欢吃的人,然不爱大菜,单单中意各地小食,外出去旅行,看景倒变得不那么认真,照几张照片交差了事,算是到此一游,而收罗当地小吃,倒是眼睛睁得好大。

海南的新鲜椰子不错,在内地吃个稀罕,可真到了遍地椰树的时候,反倒失了兴趣,所谓吃的不过是个新鲜。海岛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金银小馒头。那是一道饭后甜点,金馒头用油炸成金黄色,银馒头则是简单的蒸熟,然后蘸着炼乳吃。其实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这道甜点,我却独对海南的念念不忘,原因是它的金银小馒头是加了当地特有的蜜花酿的蜜,而炸的油则是海南特有的棕榈油的缘故,这样独特的一道菜谱,还真不是简单模仿得来的。

因为生在北方,我爱吃面食,几天不吃点跟面有关的东西,胃就患起了乡思,顺带着对淀粉类的东西也情有独锺,比如板栗就数其中一种。秋天板栗上市的季节,很多城市都可以买到糖炒板栗。有人说吃得嘴黑手黑,心里十分快乐。我却不然,特别是坐在回家的车上吃的时候,手粘粘的,十分不便。有一年出差南京。正是栗子飘香时节,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卖糖炒板栗的,买了一斤吃将起来,半袋吃完,居然手不粘,嘴不黑,而味道也十分甘美,原来它的不同在于炒的时候用粗沙,却不放糖,下面的火用柴而不是炭,用均匀的火候慢慢炒来,才有了吃时的满口余香。

到了南京不去夫子庙肯定是会遗憾的,那里有很多正宗的南京小吃,我爱的不是盐水鸭,紫米小汤圆,却是江米塞藕。这道小食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是把糯米放进藕里蒸熟,到吃的时候一片片切开,可因为妈妈曾经为我们做过,后来嫌麻烦不肯再做,所以才让我格外想念它,吃的时候蘸着儿时的甜美回忆,一口一个微笑。

因不喜荤腥,故而我对素食很有亲切感,去安庆的时候,当地的朋友一大早带我们去有名的迎江茶楼品尝素菜。迎江寺的素菜十分有名,且相当有历史,据说是徽帮素菜的起源地之一。其中素包子是我最爱,鲜嫩爽口,吃了打嘴不放。以前总觉得奇怪,和尚尼姑们天天吃素,怎么还有胖大和尚一说?自从吃了那素鸭,素鸡后,谜底才彻底解开。到北美后,看到居然有素火鸡卖,不禁大笑,吃的文化,原本天下是一家呀!(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我看论美食也不在话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把北京的小吃吃个遍,实在愧对我」美食家」的称号。为了吃,我和同事曾不辞劳苦,辗转骑车一个小时到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去买它的核桃糕吃,只因为通常的核桃糕,核桃发软发苦,而这家的却又脆又香,为了这一口,北京特有的大风里骑上一个小时的车也变得可以忍受了,这种为了吃而不怕辛苦的精神,实在让我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北京最让我留恋的是王府井,那里的店铺,几乎网罗了全国各地所有的名小吃,但我却依然要去天津的十八街去买十八街麻花,原因就是别处卖的,总是多了那么一点糖和那么一点油。而最爱吃的北京小吃说来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是街头卖的盆糕,因为蒸的时候加了我喜欢的糯米粉和芸豆。

我的父母来自江南,所以我骨子里的一部分血都是由糯米变成的,而在北方的几年生活,又让我对芸豆产生了感情,它的个大,肉厚软而略带粘性,而不同于南方的红小豆,味道再好也觉得发干发涩。北京的盆糕有了我爱的糯米和芸豆,又有着那股子热腾腾的市井味,在冬天吃来,最是窝心。

中国的几大菜系,粤菜不能不提,它的早茶总是吃不厌,但到底是清淡了些,不如湘菜,川菜够味,尤其是湘菜,因为我先生是湖南人,吃起来更是有一种亲切感。

火宫殿是湘菜在外地开花结出的好果子,吃过的人都对它蒸鱼的鲜嫩,泥鳅的麻辣好味道有印象。那股子湘菜特有的泼辣劲,第一次吃的时候,麻的我只哆嗦。

人家总说,馆子里的菜不地道,要迎合南北的口味,这点我同意,五元鸡吃过很多,比起我婆婆做的,总是差十万八千里。

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在三十前赶回去,婆婆总会杀几只鸡给我,我们住几天,就杀几只鸡。

印象最深的是婆婆的手,盘根错节,粗糙的就像每年火塘里烧的籽松根一样。那籽松根,取其谐音,希望子孙越发越多,家族也越来越兴旺,通常这树根要烧到十五去,烧的时间越持久,说明子子孙孙越多。老树根旁边,是婆婆的水烟袋,她总会咕噜咕噜地抽上一口,让身子暖和一下,也增加点力气,然后到外面一口气把所有的鸡毛拔完。婆婆一生辛苦,那粗糙的手就是证明,这样的手拔起鸡毛来,最细小的毛都逃不过。

这些用五谷杂粮慢慢喂大的鸡,在屋角的火塘上吊一个罐子,用小火从头晚墩起,煮开后,加入莲子,红枣,熟地,党参,桂元,荔枝等,一直煨到第二天中午,就凭了这个火侯,都可以想象有多好吃。晚上婆婆还会给我煮当归红枣汤,我怕苦不肯喝,她就换上蜜枣,一定要看着我喝下去。

其实每次回去,因时间有限,不过耽搁三两天时间,可回去后一照镜子,总会发现气色特别好,白里透粉。让我不由得会想起婆婆,她不善言辞,却用最朴实的方式,让我感受到她的善良和淳朴。

出国以后,特别是这几年移民渐渐多了起来,市场活跃,中国菜很容易吃到,有的做得相当不错,而中国食品也越来越丰富,以至于有人说,国外生活真好,挣的是外币,吃的却是地道的中国食品,在华人聚集的地区如多伦多、温哥华等城市,说中文也可以活得下去,这些我都同意,可是我却不能把盘旋在心头的乡愁冲走。

我想念的是什么呢?周围的语言五花八门,卷着舌头的印度英语,严谨的牛津英语,客家话,上海话,真是数不过来,来来往往的,是陌生的面孔,不熟悉的语言。

我恍然大悟,原来魂牵梦绕的是亲切的乡音,那是我在陌生的人群里最先搜寻的一部分,是它让我在异国他乡不再感到孤单和寂寞。坐在乡音围绕里,哪怕说的是粗口,也有着兰州牛肉面上的那一勺辣子一样的痛快淋漓,而亲人温暖的关怀,就是饭后的那道甜点,让我一直甜到心里去。

有一句话说,男人的心离胃最近,原来我的乡愁也是。

我那彷徨无助的胃,不得不像我接受西方文化那样,慢慢接受奶酪和烤面包片,可是在亲人的桌子上,它才会快乐地唱起歌,最原始最真实地感到了饥饿,如同我永远喂不饱的乡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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