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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偷的爱情童话 

 2007-06-30 22:51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2

六月的一个上午,阳光明媚,我躲在城市的某个公共洗手间,满怀期望地打开一只精致的钱包时,顿时呆若木鸡、形色黯淡。

钱包里有两百多块钱,一张化验单,和当年医院开给妈妈的化验单一样。我清楚地记得妈妈临走时的模样,脸上、身上全盖着白布,沉默着,一言不发。奶奶告诉我,“妈妈这是去天堂寻找爸爸了。”

我用稚嫩的声音问奶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天堂远吗?会不会去很久?”

那张化验单像一块黑色的岩石,一直紧压在我的胸口。半夜里不能呼吸,我会摸出来对着它说,“妈妈,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然后眼眶里就有温暖的液体流了出来,枕头上顿时潮湿一片。

妈妈回不来了,白血病和昂贵的医药费轻而易举就将她和我们隔开,那么遥远,遥不可及。奶奶去世以后,十几年的颠沛流离,唯一追随我的,只有那张化验单。我用透明的塑料纸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爱护着,那是妈妈的身影,妈妈的吻。贴在胸口,是一种疼痛,更是一种温暖。

钱包的夹层还有一张照片和一本工作证。照片上的女子白衣素裙,秋后的阳光照在她黑色飘逸的长发上,长发便像瀑布一样流泻下来,周边镶着一道金色的霞光。女孩的旁边,站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孩,俊朗的轮廓,潇洒的笑容。

两个人的背后,有落叶正大片大片飘零,跌落。仿佛此刻我的心。

虽然我是派出所的常客,但这次我是第一次主动去找李所长,我求他帮我一个忙。李所长很诧异地望着我,满脸狐疑,“陈小若,你是真想改邪归正了?”我使劲地点头,从未有过的乖宠。李所长略带迟疑地说,“那我试试吧,以后可别再给我添乱了。”

李所长出面,我很容易就进了康进贸易公司当上了一名保安。我看见那照片上的女孩从门口经过时,她的阳光让我心痛。我当然看得出她内心的忧伤。何慕楚,22岁,像花一样的年龄,绚丽的生活才刚要绽放,而命运之手却要将她扼杀在蓓蕾之中。

我走过去,迎上她,“你好,何小姐,我是新来的保安陈小若,以后请你多多关照!”

何慕楚望着我,笑了笑,那种笑容就像秋天午后的阳光,让人感觉很温暖、很舒服。可是我的心却生生的疼。

“你好,我叫何慕楚,康进的出纳员。以后,也请你……”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也请你多多关照!”

没有星星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摸出妈妈的化验单,又掏出何慕楚的,一张已经泛黄,字迹粗糙,另一张却是崭新如初。我突然怨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会将手伸进她的手提袋,也许她是刚刚知道化验结果,回到家里却发现钱包也不见了。

她一定哭了,并且一定哭了很久。

我想起了妈妈,我想起她尚在清醒时摸着我绒绒的卷曲的头发,声音微弱地问我,“若儿,告诉妈妈,长大了,你想干什么?”我想起她弥留时刻的痛苦,身体的疼痛与心理的憔悴交织在一起,她紧握着我的手,没对我说一句话。

当我明白妈妈不会再回来的时候,我站在她的遗像前,对她说,“妈妈,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如果您再有病,一定会给您治好的!”

当然,我没有对她说,我做了小偷。



何慕楚上班极早,每次来,眼睛都尚有些微肿,和我照面时,含蓄地将头扭向一边,这样的细节又怎么可以逃得过一个六进宫的小偷的目光。

第三天,我叫住了她,“昨天下班的时候有人来还东西,好像是你弄丢的吧,麻烦你签收一下。”

何慕楚踌躇了一下,犹豫着走了过来。我把钱包递给她,她的眼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继而便是彻骨的忧伤。我突然发现我又做错了。

那天下午,照片上英俊的男孩出现在公司门口,不一会儿何慕楚就从楼梯间跑了出来。两个人在门口的拐角说了一会儿话,何慕楚拿出一张纸给他看,我猜想是那张化验单。然后是两个人苍白的对峙,男孩一扭头走了,连阳光下的背影都是像是在逃离,一纵即逝。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阳光里,何慕楚才走进来,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埋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害怕面对大人的批评和别人的嘲笑。我也赶紧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她,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走过去抱住她的肩,对她说,“何慕楚,你不要再掩饰你自己了,要哭,就大声地哭吧!”

我没有这个权利,我知道。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何慕楚的脸色越来越差,我问她,“何小姐,如果身体不好为什么不请假休息呢?”何慕楚抬起头,眼神里分明有一把利剑刺中我,那种眼神令我浑身发冷,就像妈妈临走时我身上涌现的寒意。我竟然忘记了是我亲手将钱包“转交”给她的。她也一定明白我看过那张病历。

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强装着笑了一下,径直走出门去。

何慕楚每天都是早到晚归,也许是因为她的工作性质,我想。每天早上七点半,如果还没有见到她,我的心便被填得满满的,满满的空白和失落,沉重得不能呼吸。



李所长轻衣微服过来探我,一进门就像老朋友一样拍着我的肩,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这回可真是给我长脸啦,这套制服穿在你身上很合适嘛,好好干,万事开头难,总会混出个出头之日的。”我感激地点点头,“你放心,有份安稳的工作撑着,我怎么说也不能给你丢脸!”李所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又是一天的七点三十分,我焦急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何慕楚还没有来上班,她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身体病变?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七点三十八,七点四十二,何慕楚才像一轮晚点的太阳,出现在熟悉的街口。

“小若,看你每天都这么早上班,一定还没吃早点吧!我顺便给你带了一些。”何慕楚将一盒豆沙包和一杯珍珠奶茶递给我,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电梯间,我的眼泪便在眼眶里不由自主的左冲右突,循环往复。

才几天,何慕楚又憔悴了许多,可是,除了我,又有谁会察觉得到?她是个坚强的女孩,甚至不愿意让别人发现她的忧伤。

而那种掩藏于深处的忧伤,已经痛彻我的骨髓,我的心扉。

医院里,意外遇见何慕楚,她还是提着那只手提袋,眼神茫然而无力地走在医院的走廊,我闪到一边,没让她看见。

我是专门去打探何慕楚的病情的。医生不告诉我,推说要保守病人的病情。我说我知道她得了白血病,只是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医生问,“我们从没见过她的亲戚朋友,每次都是她一个人来,你是她什么人?”

“男朋友。”我虚张声势地说,但心里却有卑微的惶恐,我怎么配做她的男朋友,我只是一个曾经六进宫的小偷。即使是个谎言,于她也是种亵渎。

医生看了看我,竟然相信了,“何慕楚的病情已经到了中期,如果不迅速找到合适的骨髓,尽快做手术,生命不容乐观。”当然,他没忘记告诉我,寻找骨髓和手术费都是很困难的事。

我问医生,“你们可以帮忙寻找骨髓吗?手术费的事我们来想办法筹集。”医生说,“试试看吧,现在有很多人愿意捐献器官的,我们的器官资源网络很发达,特别是有偿捐献。但是要想寻找到相互融合的骨髓,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你们一定要帮忙,求你们了!”我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像是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两个月以后,何慕楚终于请假了。请的是两年一次的探亲假。同事们都只说她要去远方探亲。只有我知道,这不可能。

按着她工作证上留下的地址,很方便就找到了何慕楚的家。两个夜晚,寒风凛冽的街角,我紧盯着那扇窗户,看里面的灯光明明灭灭,看窗户玻璃上那个摇曳的纤弱的身影,我的心像一块被硬物撞击的瓷器,近乎碎裂的疼痛。

我爱上了何慕楚,无庸置疑。

躺在床上,拿出那张翻洗的照片,我第一次吻了她,轻轻地吻,我怕我的吻太过沉重会把她惊醒,会把我自己的梦惊醒。我对着妈妈的化验单说,“妈妈,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叫何慕楚,她那么像你。”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何慕楚手牵着手,奔跑在一块绿意葱茏的草坪,她的长发被微风卷起,像海湾的浪花一般飞舞。妈妈和爸爸坐在一块毛毯上叫我们过去吃午餐,我牵着何慕楚跑过去时,一切都不见了,爸爸、妈妈、何慕楚、午餐,草坪顿时像野草一般疯长,顷刻间将我淹没。

醒来,是一个人的房间,枕头、被子都被汗湿了。

我到医院去探听何慕楚的病情和骨髓的下落,医生说,“本来叮嘱她三天过来复查一次,但是她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来了。”我问医生联系的骨髓怎么样?医生说,“东北那边有个骨髓捐献者,经过初步化验,基本吻合,但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何慕楚的房子里已经有两个晚上没有亮灯了,寒风凛冽中,恐惧像汹涌的潮汐,一浪盖过一浪向我迎面扑来。

我敲了她的门。过了很久何慕楚才来开门,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质睡衣,脸色苍白。看见是我,惊奇地问,“陈小若,怎么是你?你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何慕楚把门大开,请我进去。

一室一厅的房子,布置简单整洁,客厅的沙发上,还有温暖的体温。何慕楚刚才一定坐在这里。

茶几上,是两张照片,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张,破碎的照片。一个是白衣素裙的女子,秋后的阳光洒在她黑色飘逸的长发上,长发像瀑布一样流泻下来,周边镶着一道金色的霞光。一个是高大英俊的男孩,俊朗的轮廓,潇洒的笑容。

刚才,何慕楚在黑暗的房间里,看着这张破碎的照片发呆?我的心里掠过几许悲凉和几许难以遏制的愤怒。

何慕楚倒了一杯开水递到我面前,然后将两张照片收起,向卧室走去。我说,“何小姐,其实你的病还处于中期,如果抓紧治疗,基本可以痊愈的。”

何慕楚的脚步停留在卧室的门口几秒钟,继续往里走。我大声地说,“我已经到医院咨询过了,他们可以找到和你相吻合的骨髓。”

何慕楚将照片放好,然后走了出来,语气冰冷,“你为什么要帮我打听这些?”

我给她讲起了我妈妈的故事,讲起妈妈苍白的脸和脸上苍白的微笑,讲起妈妈冰凉的手和她冰凉的温暖,讲起那条喧嚣的走廊、白色的床单和床单下妈妈的静默……我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妈妈的化验单。旁边,何慕楚早已泣不成声。

“可是,那需要很多钱。”何慕楚哽咽着说。我一把扶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顿时,有一种责任压在我的肩膀,是那么沉重,又是那么温暖。


  
不久后的某一个夜晚,我又一次被夜间巡逻的民警扭进了派出所。李所长愤怒得像头发狂的母狮,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陈小若,你这个狗改不了的孬种,上次为了给你找份工作,我是求爹爹告奶奶,就只差点给人当孙子了,你他妈倒好,老毛病又犯了。”

我想申辩什么。李所长手一挥,叫了另外一个民警小杨,“你来审他,他不老实交代,水都别给他喝。”然后气冲冲地戴上帽子,走了。

小杨也是熟络的,例行公事,离不了问些“作了几次案呀?分别在哪里呀?盗得多少赃物呀?”之类。我只说,“我没有,很久没有干过那行当了。”

小杨说,“陈小若,亏我们李所长这么关照你,你真是死性不改,得,你拒不交代,就一个人呆着吧,想通了再叫我们。”

不多久,小杨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袋。“陈小若,你还真行,一下子就偷了三十万,谁家里有这么多钱啊?想你也多少是懂些法了,知不知道这意味着多少年?”

我问,“多少年?”小杨楞楞地看着不屑一顾的我,想了一下,“这个,我还要查查书。”又顿了顿,“这倒是次要的,你还是先确认一下,是不是你把钱丢进这位姑娘的房子里的。”

他的背后,站着长发飘飘的何慕楚。

“陈小若,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何慕楚幽幽地说,气若游丝,我的心又是一阵刀绞。“我即使是死,也不会接受别人偷来的钱。”何慕楚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却看出了她眼里的爱恨交织。我突然想起妈妈临走时的模样,她的眼里有那么多的不舍,却又是那么地无可奈何。

我正想说什么。李所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审讯室,手里拿着一张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他直奔我面前,指着报纸的头版新闻。“刚刚回去看了今天的晚报,正好他们打电话说在刚刚抓获你的地方,有人提着三十万来路不明的钱来报案,是不是你做的?”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李所长像老朋友一样拍拍我的肩,“陈小若,真他妈好样的。”然后又问,“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为什么要藏到别人家里?”

我的脸一红,附到他耳朵边上说,“她治病,需要这些钱。”李所长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小子又不早说,要不是有制度,我就差海扁你一顿了。”说完掏出钥匙,为我打开手铐。

小杨不解,“李哥,这是怎么回事,干嘛把他放了?”李所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何慕楚,“小姐,你放心治病吧,这钱非常干净。”

  

东北的骨髓很快就落实了,经过检验,完全吻合。何慕楚被推进手术间的时候,握住我的手说,“陈小若,你别离开,一秒钟也不行,等我出来,好吗?”我看见她的眼泪从眼角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我拼命地点头,“嗯!嗯!”何慕楚就微笑了一下,那么久违的微笑,以前我只在那张照片里见到过。

手术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那个高大英俊的男孩出现在病房里,一手拿着玫瑰花,一手拎着水果篮。何慕楚正将没喝完的粥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喝,看见他,勺子停在了半空中。

“你来干什么?”她语气冰凉。

男孩将花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很敌意地望着我一眼,又转向何慕楚,“楚楚,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好好照顾你的。”言语之间尽显悔意和柔情。

何慕楚脸上掠过一丝鄙夷,“你走吧,我已经有人照顾了,我甚至都不想再见到你。”然后继续给我喂粥。那男孩火一样燃烧的目光立时凶狠起来,他绕过床沿,向我走来,一把抓住坐在床上的我的肩膀,“你是谁?”

我霍地站起身,怒火中烧,“你放尊重点。”四道熊熊燃烧的目光短兵相接,一片火海。

正在这里,病房里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制服,威风凛凛的李所长,另外一个是身着便装的小杨,看见我们正对峙着,李所长吼了一声,声若洪钟,“住手,你们干什么?”

那家伙看见是警察,赶紧松开我的衣服,悻悻地往外走。

“你是谁?”李所长目光如炬。

“我是她男朋友。”男孩指了指何慕楚,怯怯地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何慕楚反应迅速。

李所长像是明白了什么,向小杨使了使眼色。小杨飞起一脚,踢在男孩的左腿上,当场就将他踢趴在了地上。

“你们警察怎么可以随便打人?”男孩嘴巴里淌着血,摇晃着爬了起来。

“今天我休假,不是警察。而且,谁看见我打你了?”男孩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信找不到一个可以帮他说话的人,准备往外走。

“站住,”李所长叫住了他,“我郑重警告你,以后少来烦人家,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败类。”男孩捂着嘴灰溜溜地跑了。

冬天过后,春天很快就降临了。推着何慕楚走在春风澹荡里,何慕楚扭过头仰望着我,“小若,你的伤口还疼吗?”她的睛神里充满了爱怜。我抚抚她蓬松的头发,“傻丫头,早就愈合了,怎么会疼。”何慕楚伸出手来,贴在我的腹部,“你真傻,为了给我治病,连肾都不要了。”

我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额头。何慕楚抓过我的手,紧紧地握住,那么紧,像是历经浩劫后的重逢,再也不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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