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最好的时刻。在过去五年中，中国企业的院外游说团在华盛顿达成了所有重大的目标，包括：结束每年的“永久性正常贸易关系（NTR）”的辩论、中国加入了世贸组织（WTO）、降低军民共用技术出口的监督，以及对中国公关攻势的政治干扰降至最小程度。国际上对中国的接受程度－从北京接办奥运到布希政府所说－中美关系“从没这么好过”－如今已成为家常便饭了。
在中国这边，对于“法律规范”的争议，特别是品牌保护和智慧产权，尽管只是偶尔应付地执行但仍然被正式地容忍。国内生产毛额（GDP）的成长数据似乎终于与事实相牵连了(如石油的消耗量)。尽管中国银行连续不断的破产，大家对中国经济的信心仍然居高不下。
但是，就如中海油竞标优尼科（Unocal）公司失败的交易显示，长期以来美国所担心的，例如中共是否遵守WTO世贸组织规定、贸易逆差、仿冒和腐败等，都不是真正中美关系紧张的来源。这就像在中美相互依存经济与投资中国的大海下，有一条故障的管线一般，美方一直认为中国的贸易战略不仅是民族主义式的，且满怀恶意。尽管美商会前主席提出爱国心宣示的声明，但大家逐渐地认知到，美国企业已丧失其影响力－特别是符合美国价值观和战略利益方面的影响力－而选择与中共勾勒的新中国美景共谋。
在90年代初，当美国国会对天安门广场大屠杀的反应淡化之时，中美达成了一个不明言的协议：美国企业可以在中国自由投资，包括对军民共用技术移转的史无先例的开放幅度。华尔街、国会山庄、学术界、和几乎每一个声称中国专家的人都分享着共同的期望，认为中国向资本主义迈进的每一步，落入中国人的口袋的每一角钱，都至少是走向现代化的、负责任的、和中国民主化的半步。跟着来的希望是，不论军力的强弱，一个民主的中国都不会是一个军事威胁。因而，从一个政治和战略的观点，投资中国的战略具有双重目的。
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可以问道：这战略有效吗？如果中国目前的潮流倾向于高亢的民族主义、实施军国主义和国家控制而不支持上述理论，又该如何呢？美商会前主席告诫美国要“停止鼓吹速成的民主”，但如果美国的投资反而加强和壮大了中共和它的扩张主义野心呢?
美国企业与中共的目标在许多方面串通好了──透过每天的花言巧语在国会山庄为中共的目标进行游说、贿赂中国政府官员、透过军事技术转移 (最严重的是在中国兴建研究发展中心)进行。但是，没有比美国企业参与兴建全世界最大的“老大哥”－中共的网际网路审查及监控系统，更不利于自己、更严重的背叛美国原先贸易的策略的了。
在90年代中，美国企业在中国的魅力很少比得上网际网路所带来吸引力的。每一项先进技术和每一个市场限制的松绑，不只被认为是美国资讯技术公司的机会，也被认为是促进中国民主化的潜力。
然而，中国领导者有着不同的盘算：
l,不要落后，集中焦点在科学和技术，现代化、富有起来。
2,控制通信方式、封锁外界。如朱熔基在1996 年所说的“宁错杀一千，不要漏掉一人”。取而代之的是，在网际网路充斥着中国的声音、中国民族主义和“”使中国在2005年代占据优势主导地位”。
3,利用网际网路作为政治工具。创造政府网站的优雅、开放和负责任的表面形象。从来不在书中出现的规定会突然在网路上出现。
4,监控中国的网际网路，视其为一个焦点集中之群体，要在事件达到沸腾之前预先得知民众的关切想法，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与效率将之消弭于无形。
5,军事通信和战术现代化，包括挑起网际网路的资讯战争能力。但既使美国企业意识到了这些企图，我们仍然低估了中国领导者实践这些目标的能力：美国电脑工程师相信，网际网路的架构太高明了、太平等了；任何消息总是会通过的。
美国企业相信我们的技术和财务动能一定会赶过中国控制的架构。
人权运动者倡言网际网路为一个报告和组织的工具。国外异议分子看到了一个沟通平台。中国异议分子看到了一个得以与全球沟通的连结管道。
关于监视，我们都假设国家安全单位可以取得几乎所有他们想要的日常通信，但是他们有办法整理出来吗? 我们以为不可能。
正确答案是：只是还不行，不是不可能。
中国防火墙的建造是从1996 年冠博通讯（Global One）公司建立第一个公开上网的通道开始的。中国当局突然对关键字搜寻和“深入封包检查”功能感兴趣。中共想阻拦西方的新闻、宗教和政治网站，但用户的数量每六个月就加倍，而且中国网际网路的设计是完全不同于一般标准的。
思科公司竞争中国公用电脑互联网（CHINANET）的合同，根据参与这专案的中国工程师表示，思科最后同意生产一个特别设计配置的防火墙盒子，此装置可让中国当局能全国性的封锁要禁止人民浏灠的网站。思科以很大的折扣出售这防火墙盒子，因此获得了百分之八十的中国路由器市场，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成功故事。
然而网际网路是一个动态的环境，搜寻引擎也必须受到控制。雅虎（Yahoo）! 中国排名最高入口网站，在受到国家资讯局极度的纠缠之下，同意监视它的聊天室、检查批评中共的言论、并让网友无法查寻如“台湾独立”和“中国民主”等敏感字眼。
从2000年10月到2001年5月，中国当局揭示了新法律：
l，在网咖（网路咖啡屋）和所有网路都装置内部监视软体，用以监视所有未经批准的政治或新闻活动。
2，下令网路供应商保留所有中国用户的资料(电话号码、他们上线的时间、和网路浏览记录) 至少60天。
3，针对代理伺服器(一种闪避防火墙的方法)进行搜索和拦截封锁。
4，公安部下令建造“金盾计划”，一个全国性数位网络，用来加强中央警察部门控制并提高取得每个中国公民上网纪录的效率。
为什么中国当局等到2000年才实施镇压？官僚政治的惯性能量、不同的部门之间的“战争状态”、和只为在网际网路兴旺中挣钱，这几个因素都起了作用。但在网际网路还是自由的“百花齐放”时期，也吸引了大量的投资，美国的加密、防火墙、监视、甚而病毒的技术也大量引进。
思科和其它公司如：摩托罗拉（Motorola）和西门子（Siemens），在北京的中国2000年商展透露了正在发展网际网路下个阶段的安全措施的讯息，网路监视突然成为一个热门市场。摩托罗拉卖了无法破解的加密技术给北京警察单位，北电（Nortel）设法以高价将封杀监视技术卖给中国当局，带头使得公安局开始仰赖如Netfront、RSA Scurity、Watchguard等小公司的技术。为了达成监视功能，公安局利用如Radiate和clicktiluwin之类的软体。
诺基亚（Nokia）和摩托罗拉争相提供先进的定点追踪。当中国军方的一些部门呼吁对美国使用先发制人的病毒来创造“电子珍珠港”时，美国公司的网路协会、赛门铁克（Symantec）公司、和趋势科技（Trend Micro）却以捐赠300个活电脑病毒给公安局，来确保他们得以进入中国市场。
对选定、特定的项目，审查制度成了常规。雅虎签署了网际网路保护“社会稳定”的承诺书。对利用Google搜寻禁止项目的上网者，会被选择性地阻断，施以越来越长时间的网路断线惩罚。网上新闻站如“南华早报”因为张贴了揭露迫害法轮功的文章而被封锁了。如以色列的“incognito”之类的人工智慧程序是用来跟踪个人用户的。在中共媒体中强调使用网际网路监视为政府公开的政策，中共藉此督促一般大众自律配合政策。
在2002 年12月的上海“金盾”商展中，北电声称开发了一个100% 封包捕获系统，特别设计来“捕捉法轮功”。升阳(Sun Microsystems)和它的中国合伙人，金手指（Golden Finger），创造了一个全国指印和面部识别系统“Facecatch”。这些程式将会埋置在身份证卡片中做为中国国家安全的一个“整体解决方案”。
思科在“金盾计划”的思科网路解决方案的产品介绍中得了最高分，它包括“警察监视的电话解决方案”和“增进社会稳定的录影监视解决方案”。思科揭示了“警网 (Policenet) ”，它可以安全的联结到省安全资料库，使之能交叉检查和追查行动。一位中国警察或公安局特工使用思科的设备现在可以在街上拦阻一个公民，并从远处监控嫌犯的工作单位，检视包括关于个人的政治行为和家庭历史、指印、相片和其它能想像的资讯的报告。这特工也能查出这嫌犯是否在前三个月内捐助过任何网站、取得他们浏览的纪录，阅读他们的电子邮件。在商展以后，思科建立了一个全国公安资料库，有即时更新和行动式能力。直至2003年自6月，除了四川以外，它在中国所有的省分已完成部署。
最近，中国部落格人士（bloggers）透露，微软（Microsoft）禁止在他们的主题中使用如“民主”等的用语。Google 也承认，他们的新闻网站现在是依中共的规格制作的，审查是正常程序；用来过滤中国网站的思科制特别防火墙盒子也许是“原罪”，是建立“老大哥”网际网路监控系统的一个重大基石，但是现在已不只有思科了，并且他们的合法性没被质疑。然而，警网（Policenet）的各种产品又是另一个故事，它明显的违反 1990 年和1991 年的外交关系授权法案：“暂停准照 出口到中国任一种罪行控制或侦查仪器或设备。”
2002 年当布希总统访问上海时，为担心可能的恐怖分子攻击，一些对嗅闻炸弹的技术的豁免临时被开放了。一些主要的美国公司游说以那豁免为先例来推翻整个政策。然而若要总统实际上取消这法律，在政治上如果不是不可能也将会是很困难的。反而，根据最近思科的公报，美国商务部对出口项目法规非常狭窄地解释，使用了网际网路时代前对警察设备的定义。
但商务部必须向众议会报告。众议员丹・波尔顿（Dan Burton）最近写了一封非常详细的关于思科活动的信给商务部长，要求给一个充分的解释。众议员汤姆・谭克瑞多（Tom Tancredo）则是要求司法部对思科举行公听会。这些人都是保守的共和党员，所谓的“中国鹰”，但关于这个问题他们是一定会得到民主党议众议员们的支持的，如加州的众议员汤姆・蓝扥司（Tom Lantos），他对中国的人权有强烈的注意，同样对“理智的腐蚀”的顾虑导至终止中海油收购优尼科的交易。
警网的合法性争议给这问题带来政治上的突显性，也彰显它的报导价值。如此对思科而言，最大的损伤及压力也许不是来自政府，而是来自非正式联盟的第三势力。
这些第三势力参与者包括:
1，媒体：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和波士顿环球报（Boston Globe）的专栏作家最近写了一些文章强烈批评思科，甚至将思科协助架设中国警网，与IBM在二次大战浩劫中帮助了犹太人。
2，网际网路：网站和部落格（BLOG, 一种常被更新、便于编写的日记式个人网站），譬如Slate和Rconversation网站﹝原CNN 驻北京办事处主任丽贝卡・麦根诺（Rebecca Mackinnon）经营的﹞便是走在调查及激进主义的最前线。
3，屠杀犹太人的纳粹所用相互比较。有好几份主要杂志都在写相似的故事。
4，智库和大学： 哈佛授权进行一项关于中国网际网路控制，特别是针对思科的研究 。
5，中国行动改革人士：一般的异议团体如哈里・吴（Harry Wu）的中国情报中心、无疆界记者（Reporters Sans Frontieres） 和大纪元时报正在华盛顿针对这问题进行游说。
6，基金投资公司：波士顿共同基金管理公司（Boston Common Asset Management）和多米尼社会投资公司（Domini Social Investments）最近的股东上提出了关心人权反对思科的作法的决议。既使这决议案不成功，思科股票会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仍将受到冲击。
思科设法压制这风暴，但适得其反。防火墙的技术困难，让思科可以看似有理地否认在监控中国网际网路行为中扮演任何角色，那似乎也意味着对警网的批评可以被阻档或忽略。为了回应频谱杂志（Spectrum Magazine）的一个故事报导，一位不具名的思科代表声称，没有“丝毫证据”可支持对思科的这种指控。但是思科自己2002年的商展简介中已有相关翻译内容，随后并发给了好几位专栏作家和记者。面对这无可辩驳的证据，思科的亚洲公共事务主任特里・阿尔伯斯坦（Terry Alberstein），退到了下一个防线，他寄给丽贝卡的部落格一封长信，阐明思科的行动不是非法的。在给华盛顿邮报的一封辩护信中，一位资深副总裁丹・许维门（Dan Scheinman），甚至试图暗示思科一开始对这件事就是开诚布公的：“中国警方所获得的产品... 曾做了完全公开的广告。”
没有任何一家美国公司会想处在思科当前的处境中，必须重写事件的经过并声明他们没有违法。而且一般美国公司不会选择在部落格网站上和给编辑写信做正式的声明。但是对思科而言，最好还是在一个非正式的部落格网上承认警网的存在──因此为自己的行为先打预防针－而不是得在正式国会听证会中承认。
这事态会有多严重？从近期看，思科大概将平安度过风暴。但是有二个条件必需成立。首先，中国不能再有天安门规模的重大暴动事件──否则美国公众对中国民众遭遇的反应，不只对解放军（PLA）还有对警网的反感，将无可避免地导致思科结束在中国的营运。第二，不能再有中美关系的危机－从贝尔格勒（Belgrade）中领馆轰炸案、美国海军侦察机EP-3 事件、和最近的反日暴动等事件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共挑动反美情绪的举动是极端变化莫测的。思科原先在中国的投资也许是相比之下较为成功的，然而少有公司会想把中国这样不安定的地方作为未来的营运根据地。
这些网际网路事件对台湾企业及投资中国有何寓义呢? 虽然它不能直接解答如何应对中国当前的“水果攻势”，但可以得到二点结论：
第一，台湾企业已经在类似思科目前的处境下经营，他们打赌在近期内不会有侵略或封锁台湾行动，而且中共将不会崩溃。对美国公司来说那是不安定的土地，但对台湾它是更加脆弱无力的。例如，即使台湾成功的防御了中国的军事侵略，也会导致对台商大规模的反控，将台商视为中共的同路人。无论中共对台湾投资者施加多少压力要台商紧跟着共产党极力游说的政策目标，无论中国市场看来多好赚钱，必须审慎的将眼光放远，并注意国内的市场。这是从思科案得到的第一个教训。
第二，台湾是一个民主国家，一个民主国家意味着两党以上的互相竞争和削弱对方，并与对方的敌人交易。它也意味着第三势力的存在：独立媒体、部落格、智库和大学、激进主义分子、甚至有一些能从道德规范及爱国角度处理投资的公司。在美国，第三势力意味在公园中有人群激烈地说着反对伊拉克战争的言论，能在国家利益和人权立场一致的问题上一起工作。台湾的情形也许更像是一个建立理智的情况。但不管怎样，跨党派合作、跨企业和跨政治(譬如社会投资公司) 的结合是必要的。
第三势力的目标是很明确的：促进好的商机，同时防止中共干涉台湾政治，影响中国向理想的方向发展，和维持台湾的国防，保持台湾是个值得美国捍卫的亚洲繁荣民主国家的形象，而不只是一个纯粹的重商主义社会。
很清楚地，美国和台湾企业都遭遇一些关于投资中国的政治问题。理论上我们也许甚至都经历过同样的修正过程，希望今天的讨论可以更加推进这个过程。(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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