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港传媒的生态特色
香港历来被认为是传媒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中国最早的报纸创办在香港,在二十世纪中国长期处于动荡不安的时候,香港在英国殖民体制之下,享受着中国不可想像的言论自由,也造就了一个现代水准的传播与出版行业,1997年,香港殖民地历史结束之际,中国当局曾高度评价香港作为“世界信息中心之一”的地位,邓小平1989年曾说:“如果没有香港,起码我们信息就不灵通。”
香港虽然早在六十年代就开始普及电台、电视,但报章杂志始终是市民取得信息尤其是新闻信息的主要来源,九七回归后,网络热潮兴起,但是,并未影响传统媒体的销售。香港的报纸仍有约二十家,杂志仍有七百多种,香港人仍然是世界上最爱读报的族群之一。香港平面媒体有两个基本特色:
其一,高度商业化。以香港六百万人口的城市而言,维持近二十种日报,和美国“一城一报”相比,可想而知,有相当激烈的商业竞争。九七之前,凭借香港经济繁荣稳定,市场兴旺,直到九十年代前期,办报纸往往都是有利可图的事,两三年便可赢利,广告利润高过成本,东方日报、南华早报每年都有三、四亿港元的收益。1997年恰遇亚洲金融风暴袭击,香港未免其难,从此下滑,加上港府应对失策,市道不景,延续至今。在这样的背景下,传媒生存竞争,便更形加剧,倒闭、业权转移时有所见,现只剩下14份日报,同时,出现“苹果化”现象。
黎智英是一位成功的商人。1992年投资出版有创意的《壹周刊》,很快占领市场,使同类老式周刊纷纷倒闭,只留下一本,而类似刊物则纷纷效法上场。《壹周刊》带动潮流,开创本土特色的以娱乐、消费为主政经报导为次的新闻周刊新品种。1995年黎智英再拿出七亿元创办《苹果日报》,以大投资、高成本手法经营,很快成为销路第一的东方日报的竞争对手。新闻界研究“苹果”有多种成功原因,包括迎合市民的感官趣味,信息娱乐化,大标题大图片的煽情效应,文字不追求深度。其“狗仔队”手法,更破了报界先例。“苹果”在回归不久就开始赚钱,现在还维持三十多万份销量,这种经济不景中的商业成功,迫使报界群起效尤,连左派报纸也不例外。虽然“苹果”在政治立场上,站在民主派一边,尤其在反对23条立法上表现突出(手法有争议),但远不及其高度商业化手法的影响为大。
现在,香港报章的日销量大致是:东方47万份、苹果34万份、太阳20万份,其余不超过10万份,多数在5万份以下。东方太阳和苹果占领超过八成以上的报业市场,令不少专业与社会人士感到不安,多次批判报业的“煽色腥”作风,无奈在金钱挂帅的香港社会,无异于杯水车薪。通俗性大报的垄断地位,使其它严肃性报纸日益边缘化甚至朝不保夕,令香港始终无法造就一份有水准有权威影响力的“质报”。
其二,多元化。香港是个国际大都市,万商云集,各种国际势力活跃的自由港,也是尚未统一的中国内外、两岸三地各路人马交集汇合的一个特殊的平台。对香港内部而言,多元化也是一个由来已久的社会特色。和海峡两岸不同,香港一直容纳中国政治的各党各派,容许国共两党在香港法律的框架内的明争暗斗,早在英国人管治时期,香港就一直存在一个强大的受中共控制的亲共社群,分布在几乎所有重要行业,新闻界自不例外,而且成为他们公开的门面。
九七回归后,香港传媒虽然有右派式微向左倾斜的趋势,但基本面的多元化结构没有改变,媒体光谱仍然呈现政治色彩不同的左右排列。中共经营的几家报纸,如文汇报、大公报、商报,新晚报仍然被市民称为“左报”,仍然是市场占有率最低的报纸,在朱□基主政时,曾传闻北京要求文汇大公合并,以减轻国家负担,但要求无法执行,左报同时在大陆开发财源,继续生存。《新晚报》已在1999年报业减价战中倒闭。邓小平许诺在九七后可以继续出版的国民党报纸《香港时报》,则因财务不济,早在1993年结业。左派在回归后的传媒市场上增加了两份官方刊物《紫荆》与《中国评论》,加上原有的文汇、大公、《镜报》《广角镜》,形成左派传媒的主要班底。它们的政治任务是正面宣传中共政策,担任批判香港民主派“反中乱港”的攻击手的,主要是大公报、文汇报与镜报月刊(因其老板是政协常委,常出面发言)。
其它非共媒体,包括报纸、杂志、电台、电视,基本运作同回归前没有大的变化,仍然遵循传统的专业守则,无论政治倾向如何,尊重读者的知情权,重要新闻不敢忽略,报导与评论区分,同时,注意新闻的查证和争议性报导的平衡原则。电台的叩应节目是香港言论自由一景,只有台湾的同类节目可以与之相比,听众的任何议论批评,直播出街,董建华经常成为嘲弄的对象,这是专制社会不可想像的。在有关中国内地的新闻报导上,虽然有不少负面材料,尤其爱追踪大陆被禁报导的事件,但并未一面倒的“唱衰”中国。各家媒体或有其偏颇与局限,未能完全客观公正,但以全港传媒整体而言,还是可以大体真实的反映中国的现状。因此,英国议会九七后每年对香港新闻自由的检查,都给予相当的肯定。无国界记者协会2002年的调查,也将香港新闻自由的排名列为一百多个国家中的第18名(美国第17名,中国倒数第二名)。
二、对香港新闻自由的评论
以上对香港传媒的整体评价,并不否认香港新闻自由出现的倒退与存在的问题,这种观察基本上是和回归前的状况对比而作出的,换言之,香港新闻自由面临的困境与挑战,正是与香港从英国管治变为五星旗下的一个特区密切相关。最近发生的五十万人上街示威反对“23条”事件,引起世界性的关注,焦点之一就是对新闻自由的忧虑。下面对回归以来香港新闻界议论比较多的若干问题加以评述:
1、自律现象--新闻界的“自律”,本来是防止滥用媒体影响力的一种自我约束,具有正面意义,但现在香港,“自律”二字已成为新闻“自我审查”的代名词。某些记者、编辑、专栏作家、主笔、新闻主播,会自觉不自觉地预设立场,划地为牢,对往昔可以无拘束发出的报导或评论,在字里行间打折扣,甚至扣压不发或加以回避。内容往往涉及政治的敏感话题,尤其是北京当局强行推销的一些禁律,如台湾、西藏的统独问题,最近的刘慧卿事件是一个新例,在左派的大力围剿下,许多了解她、支持她的人,都不敢出面说话,怕被扣上“支持台独”大帽子。
自律也来自老板或上司的压力,担心违背上意,职位不保。由于中港之间经贸关系日益紧密,与大陆的关系往往涉及许多传媒业者的利益,从而对其管辖的媒体独立性造成影响,有的传媒主管曾明白指示,对中共领导人的批评,涉及江泽民、李鹏的,不准点名。2000年的南华早报林和立事件,显示一名记者的独立报导,令老板不悦时,可能有的后果。资方作出解职决定时,往往不会直接指责记者的专业工作,而是提出其它的理由。严格说来,自律现象回归前已早被议论,回归后,这种现象则被赋予某种程度的合理化、制度化。基本法23条的立法,就被广泛的认为是悬挂在市民和新闻界头上的一把利剑。
2、中共的软控制--如果可以将中共在大陆的新闻控制称为“硬控制”的话,那么它对香港则企图实行软性的控制,因为受制于“一国两制”,它不可能在香港采取行政和专政的手段,为所欲为的控制传媒,要求传媒和中央保持一致。中共在香港可以和已经尝试过的方式有:
A、“掺砂子”。派遣可信用的专业人员,渗入重要媒体,掌握目标职能,以便影响和控制一定的新闻导向,并有利于收集北京需要的相关情报;
B、“收买拉拢”。许家屯回忆录写过不少统战新闻界的故事,另一个过去的故事说,一位很有影响力的反共专栏作家,突然变成亲共的代言人,原来他接受中方一笔资助解决了燃眉之急。这类事情,当然不会因为回归而减少。委任报界人物做政协委员(已有七位传媒老板马澄坤、陈永祺、何柱国、李祖泽、吴光正、黄国华、杨澜任2003年政协委员)、邀请到内地参观访问、提供优惠的商机,甚至以女色相诱等等,都是北京的统战手法;
C、“入股收购”。这是比“打进来,拉出去”更大手笔的方式,香港传媒在激烈竞争中陷入财务困境是常事,统战便可乘虚而入,何况中方向来投资海外媒体不惜工本,当然投资方式可以多种多样;
D、“拒绝采访”。香港传媒的大陆新闻占重要地位,控制大陆采访权,就成为北京对付香港传媒的一张牌。被认为不友好或敌对的媒体,就谢绝记者入境,如苹果日报;新闻从业员,就没收回乡证,如凌锋、黄毓民等。香港记者在北京的冷遇比台湾记者、西方记者更多。
在中共软控制得手的传媒空间,通常可以看到北京的舆论导向,在香港呈现“三反”倾向,即反法轮功、反台独、反美。反美可以在言论自由的掩护下进行,反台独可以在民族主义旗帜下推行,假托民意,借壳上市,把台湾民主加以丑化。唯有反法轮功得不到多数传媒认同,只有靠亲中媒体充当打手。
3、李嘉诚进军传媒--港资长实集团主席李嘉诚是香港首富,多年来李氏家族在香港商界叱咤风云,举足轻重,在大陆投资超过数百亿港元,是北京倚重的爱国资本家。75岁的李嘉诚拥有多家上市公司,约5000--8000亿港元市值的财富,除了1992年收购新城电台全部股份外,多年来并不热衷传媒。但是2000年起,他透过旗下网络公司TOM.COM大举投资传媒,收购大陆羊城报业、三联生活周刊等8家媒体和台湾PC Home城邦集团一半股权,在香港则入股亚洲周刊,一年前,曾计划收购亚洲电视32.75%股权(后放弃)。声称要建立“大中华传媒网络”。
李嘉诚财雄势大,染指传媒,引起各方关注。首先,是李氏与中共当局的密切关系。李透过他的亲信、Tom.Com的主持人周凯旋在北京高层已建立有力的人脉关系,去年盛传叶选平、霍英东等人推荐李嘉诚出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从未当过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而一跃为国家领导人,虽为李所谢绝,亦可见他在中共眼中的地位。其次,李在新城电台管理上已有遭非榈募锹肌@钤(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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