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成敗興衰?司馬遷的質疑 孔子有解(組圖)
司馬遷透過史筆抒發命觀
人間社會是很複雜的,有時行善未必福,行惡未必禍。(圖片來源:Adobe stock)
司馬遷的史筆寫下了幾個朝代又多少英雄好漢的興衰成敗,曾經因此對天道產生質疑,質疑之後卻又更堅定了一些道理。這些道理儘管穿越時空來到今日,仍然是非常受用。
十分深遠的意義
西漢,司馬遷於《報任少卿書》中寫下自己寫《史記》的目的,「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意思是希望從撰述《史記》的過程中,推尋天與人之間的關係,並在王朝更迭、眾生群相中,明白成敗興壞又是何以變化的。其意義十分深遠,被後世許多學者奉為圭臬。
《史記》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記載自黃帝時代至漢武帝太初年間近三千年的史事。看著幾個朝代又多少英雄好漢在歷史長河中如浪花般地消逝,可是「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所謂的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何嘗不是司馬遷對命運的疑惑與探索。
有些命運可以用行為因果解釋,有些似乎則是毫無規律可言;很多時候是行善得福、為惡遭殃,另有時候卻是積善得殃、作惡福報,成為人類理性無法解釋的幽暗面。或許這是在告訴世人「治亂吉凶在於人,但是人外亦有運命的存在」。
筆者將司馬遷透過史筆所感悟出的命觀約約整理幾點如下,給處於宇宙中的我們一個正向的生命價值觀。
司馬遷認為「德」是統治者興國利民的核心。(圖片來源:公有領域)
肯定天命與修德
司馬遷認為「德」是統治者興國利民的核心。《史記》開篇的〈五帝本紀〉記述了黃帝「修德振兵」,成為天下共主的史事。
當時的共主是神農氏,其勢力逐漸衰落,各族之間互相攻伐,禍害子民,但是神農氏已無力平亂。於是黃帝修德振兵,安撫四方,先是在阪泉之野戰勝炎帝,然後在涿鹿之野擒殺蚩尤,救百姓於危亂之中,受到各部族的推尊;黃帝便取代神農氏成為新的共主。
黃帝的一生非常忙碌,不僅四處征討不歸順的部族,還要教化萬民順應天地四時的規律,懂得陰陽變化的預測,明白死生之道與存亡之難。也教導他們要按時節播種百穀草木,馴化鳥獸蟲蛾,節用水火材物……這是「土德」的瑞兆,故稱他為黃帝。
德治固然是統治者興國利民的核心,然一國之興起以及治理天下的權力則是根源於「天命」,《史記》的部分史事突出了這一觀點。比如司馬遷於〈六國年表〉寫道:秦國起初只是一個西陲弱國,被中原各國視為蠻夷而遭受排擠;但是自秦獻公之後,時時於諸侯中稱雄。論秦國的德義,還不如魯、衛兩國的暴戾者;量秦國的兵力,也不如三晉(韓、趙、魏)的強大;但是秦國最後吞併了天下。這不全歸因於秦國有山河之固、利於攻守的優勢,而是「蓋若天所助焉」,好像有上天在幫助似的。
從國家貫通到個人
德,對國運有主導作用,對個人的命運也是如此。《史記》對於善惡有報的認知是有所張揚的,比如〈秦本紀〉就記載秦穆公善有善報的例子。
秦穆公十二年,晉國大旱,向秦國求借糧食。臣子丕豹勸穆公趁機攻打他們。但是公孫支說:「飢年與豐年常交替出現,不可不借。」百里傒說:「晉國國君得罪了您,但他的百姓又有何罪?」最後穆公借給晉國糧食,從雍都運到絳城,絡繹不絕。
秦穆公十四年,換秦國饑荒,求助於晉國,晉君徵求群臣的意見。虢射說:「趁機攻打他們,可以大勝。」翌年,晉國便舉兵攻打秦國,兩國會戰於韓地。秦穆公在追擊中負傷,被晉軍所圍,這時在崎山下的三百餘鄉民奮勇馳馬衝入晉軍,不但使穆公脫險,還生擒了晉國國君。
最初,是這些鄉民偷吃了秦穆公的駿馬,將要被依法處置時,穆公說:「君子不會因為畜牲而殺人。我聽說吃過馬肉如果不喝酒,會傷身的。」於是賜酒並赦免他們。後來這三百餘人聽說秦國要迎戰晉軍,都爭著要跟去,一到戰場正好見到穆公陷入危難,個個推鋒爭死,以報答赦免之恩。
後來,秦穆公答應釋放晉君回國,晉惠公獻出晉國河西的土地,穆公的領地便向東擴展到黃河。
天道幽微難明,司馬遷只好向孔子尋找答案。(圖片來源:Adobe stock)
當敬德不一定有好報時
人間社會是很複雜的,有時行善未必福,行惡未必禍,甚至屢見不鮮,不禁令人質疑天道的存在。司馬遷在〈伯夷列傳〉寫道:有人說天道沒有偏愛,總是幫助善人。但是伯夷、叔齊不是善人嗎?他們積仁絜行,最後竟餓死了!孔子在眾弟子中獨讚顏淵好學,但他卻常常吃不飽,不幸早夭!如果說上天會報施善人,為什麼會這樣呢?
盜蹠每天殺無辜的人,吃人血肉,聚黨數千人橫行天下,竟還能享盡天年!他們遵循的又是什麼德?若說到近代,有人操行不軌、違法亂紀,反而終身逸樂,富裕好幾代。有人謹言慎行、堅守正道,奮力執行公義卻遭遇災禍。這類情況多的數不完,我深感不解,倘若有所謂的天道,這樣合理嗎?
天道幽微難明,司馬遷只好向孔子尋找答案。孔子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人各有志,各從其志。伯夷、叔齊之所以餓死於首陽山,是因為他們認為周武王取得天下的方式不仁義,決心不吃周朝的糧食。孔子說:「富貴如果能以正道求來,雖是卑賤的趕車人,我也願意做;如果不能以正道求來,那就做自己喜歡的事吧。」又說:「寒冷的天,才知道松柏是最後凋零的。」當整個世界都很混濁的時候,只有品行高潔的人才會突顯出來,這難道不是因為這個世道都在爭利,只有他們修德行義的緣故嗎?
司馬遷雖然曾因世道紊亂而質疑天道,但他並沒有因此對人間社會失去信心,反而從孔子的言行中得到解惑,視其為人道的準繩。並且藉由史筆,透過歷史事件來褒善貶惡,崇敬賢能,排抑不肖。二千年後的我們也一樣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