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也只有死後「被認錯」了
毛的認錯之天子認錯
一九六二年是毛澤東政治上的轉折點。一月十一日到二月七日,毛召開了中共中央擴大的工作會議。參加會議的有中共中央、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區黨委及地委、縣委、重要廠礦企業和部隊的負責人,共七千多人,所以又叫七千人大會。會上劉少奇代表中共中央作了書面報告和講話。
這次的七千人大會講話,劉少奇(當時劉少奇已出作國家主席,毛仍任中國共產黨 主席)事先曾呈請毛批閱。毛說他不看。毛說開這個會要民主,讓各級幹部按自已 省區的經驗發表見解,鼓勵大家暢所欲言。毛叫劉先將講話作為底稿,再根據與會人士的發言整理出一篇報告。
劉的講話出乎毛的意料之外。劉拒絕接受毛的官方說法︰天災連連,導致參年飢荒。劉在人民大會堂講話中強調︰「天災是一片,人禍是一國,要記取這個教訓。」
此外,劉講到那些支持彭德懷的觀點,並反對大躍進的右傾機會主義的領導和地方幹部有翻案平反的機會。只是彭德懷不能平反。
毛為此很不滿意。毛在會議後跟我說︰「開會不講階級,不講是走資本主義道路,還是走社會主義道路。脫離這,講什麼天災人禍。我看這種講法的本身,就是災難。
但許多與會幹部都同意劉少奇的看法。中國現況如此慘淡,大家對主要問題的看法不盡相同,七千人大會開了一個多月。
毛只是在大會開幕,及劉、鄧、周、林大會發言時,出席大會,其它如小組會等,他都沒有參加。他每早起床後,就到人民大會堂一一八會議室,在大床上由女友陪伴下看小組發言簡報。
基層幹部終於揭開大躍進的假象,面對經濟困難的現實。基層幹部在大躍進的高指標壓力下,掀起一陣浮誇風,浮躁盲進,以免被戴上右派帽子。上面給壓力,下面的基層幹部不得不講假話,結果下麵人承擔了錯誤的大半責任。七千人大會剛好給這些基層幹部發牢騷的機會,將這三、四年對黨領導的怨氣發出來。有人編了一個順口溜,表示會議開得很好,很成功。這句順口溜有四句話如下︰「白天出氣,晚上看戲,兩干一稀(兩頓干飯,一頓稀飯),馬列主義。」
並沒有人將矛頭直接對著毛。大家主要集中攻擊大躍進的政策。但誰都知道「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這總路線是毛提出的口號。批評政策無異是批評毛。
毛對發言簡報大為不滿。他有天跟我說︰「該改成‘白天出氣,晚上看戲,兩干一稀,完全放屁。’這就是他們所謂的馬列主義。」
七千人的大會,大家批評得很多,已經到了由他一手造成的大災難,不得不承擔責任的時候了。雖然沒有人膽敢叫毛自我批評,但毛轉而把此做為一種政治策略。
毛極厭惡承認錯誤,他認為自已永遠正確。在一九六零年,毛與蒙哥馬利的會見中,我第一次聽到毛坦率地承認自已犯了許多錯誤。毛說︰「我們對戰爭有了不少的經驗。可是對於工業和農業的建設,沒有經驗,辦了許多錯事。犯了許多錯誤。」
但在面對黨高級幹部和中國人民時,毛心理上難以俯首承認中國的災難是他一手造成的。一九四九年解放以來,毛終於做了第一次自我批評。
「凡是中央犯的錯誤,直接的歸我負責。間接的我也有份,因為我是中央主席。我不是要別人推卸責任,其它一些同志也有責任,但第一個應當負責的是我。」毛在一九六二年一月卅日作了以上的講話。話後隨即批評了包產到戶制度。
我認為毛從未相信他的總路線有錯誤。撫今追昔,我才清晰見到他當時極恐懼喪失對共產黨及中國的控制。即使退居二線,毛仍自視為中國的中心。毛讓劉少奇做國家主席是為了考驗劉的忠誠度。在一九六二年七千人大會上,毛判定劉有二心。毛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不是真在承認錯誤,只是變相宣稱他的天子地位而已。
林彪是屈指可數的數字支持毛的人之一。林在二月七日的講話,可真是抓住了毛此時的心理狀態。林說︰「毛主席的思想總是正確的,事情出了毛病,造成了困難,總是因為沒有照著毛主席的指示去做,毛主席意見受不到尊重,或者受到很大干擾。」
林講話後,毛從主席臺走回一一八會議室,一路走一路說︰「林彪的話,講得多麼好哇。要是黨內的領導人,都有他的這個覺悟,事情就好得多了。」
我聽了毛對林的評論,覺得林彪可真是搔著了毛的痒處。與此同時,毛對劉少奇、鄧小平和周恩來的發言表示很不滿意。
毛召集了陳伯達、康生等人,談過一次話。這篇講話太長,只摘錄其中一段,他對局勢的看法和他採取的對策。這篇講話沒有發表過,但很重要。毛說︰ 「現在社會上很複雜,有人提出包產到戶,這就是搞資本主義。我們搞了這麼多年,才參分天下有其二,有參分之一掌握在敵人或敵人同情者手裡。敵人可以收買人,更不要提那些娶地主女兒的人了。」
劉少奇和毛也越來越分道揚鑣。劉要給一九五九年因彭德懷案而受牽連的人翻案復職。這行動在黨內極受歡迎。在七千人大會上,當時我不知情,許多幹部暗暗認為,肅清彭德懷一案有欠公允。有些人將彭比做現代海瑞。
劉也許私下贊同這些看法。七千人大會後,四月,中共中央書記根據中共常務副主席劉少奇的意見,由中央組織部發一分通知,對彭德懷案和大躍進時受錯誤處分的黨員和幹部甄別翻案。這份「全力加速進行黨員、幹部甄別工作的通知」,可替至少百分之七十在「拔白旗、反右傾、整風整社民主革命補課」運動中被錯誤批判和處分的幹部平反。但連劉也無法越權為彭德懷平反。當時毛正在返回北京的途中。在火車上,毛同我談到這個通知時說︰「這個通知是他們同意發布以後,才給我看。
「我看安子文(當時負責平反的中央組織部部長),這個人從來不向中央作報告,以致中央同志對組織部同志的活動一無所知,全都封鎖,成了一個獨立的王國。」隨後又說︰「從一九六零年下半年,一九六一年,到今年上半年,都講困難,越講越沒有前途了。這不是在壓我?」
據田家英告訴我,安子文聽到毛的批評後,說︰「中央?誰是中央?北京有好幾個領導人︰劉少奇同志、鄧小平同志和彭真同志在主管中央日常工作。我向他們報告不就是向中央報告嗎?」
另一個跟毛持不同理念的黨領導人是陳雲。陳與毛之間的關係長期緊張,毛認為陳是靠右邊站的人,兩人很少來往。在一九六一年,陳雲就認為包產到戶不能解決問題,而提出要爭取時間,分田到戶,七千人大會後,陳主管財經工作,陳將他的意見詳細寫在財經小組報告中,呈送毛閱批。
毛在上面批了︰「將情況說成一片黑暗,沒有光明。此人是店員出身,資產階級本性不改,一貫的老右傾。」
陳雲是黨的副主席之一。毛以主席身份指控主管財經工作的副主席右傾,這種批示對黨內影響太大。田家英下了一無前例的決定︰田叫林克把這個批示壓下,不要交到中央書記處去,免得以後被拿來用做批鬥陳雲的材料。林確實沒有交出,將這個批件壓在他的宿舍床上的褥子下面。
我不知道誰走露了風聲,將毛批件的內容泄露給陳雲,陳雲立即前去蘇州療養。陳未被撤職,文革中也未遭嚴厲批鬥。但在毛有生之年,陳未再在政壇上扮演要角。直到一九八零年,鄧小平復出後,陳才重返政治舞臺。
一九六四年毛去外地,當時的收發文件的秘書只有林克和徐業夫。毛只帶了林克出去,徐留在北京。徐以清點機密文件為名,檢查了林克的宿舍。在褥子下面找到了這分文件。他將文件轉給了書記處。事後徐對我說︰「林克這個人不適宜做機要工作,這麼重要的文件壓在褥子下面。」徐也向汪東興和毛講了這件事。由此造成一九六四年底林克調出中南海,自此後徐成了毛唯一的機要秘書。田家英此次沒有被 牽連。但文化大革命甫爆發之際,田是毛的一組人員裡第一個被批鬥的人。
我目睹我朋友林克遭受的痛苦和聽見那些殘酷的攻擊,我非常慶幸自已當年沒有做毛的秘書。如果我做了,我也會被牽連。
我跟汪東興說,我懷疑毛對其他黨高層領導的希望幻滅。但汪嗤之以鼻,覺得我太敏感。汪說︰「我們不是蘇聯共產黨,中國共產黨一向很團結。」但我對毛的話聽得很仔細。情勢正空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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