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郎咸平以個人名義在北京舉行發布會,公開迎接格林柯爾的挑戰。
郎咸平稱自己一向注意維護中小股東的權利,而最近發現國有資產流失問題遠比中小股東權利受侵害問題嚴重得多,因此自己也將研究重點放在了這方面。昨天就這些問題,記者專訪了郎咸平。
MBO是掠奪國有資產的最好方法
記者:郎教授,最近你對內地許多知名企業的作為提出質疑,您總是以鬥士形象出現,您是如何注意到這些企業的?
郎咸平:顧雛軍有句經典的話:我的錢有國際背景;我惟一不缺的就是錢;錢不是問題,只要有好的項目,我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正是這些話引起了我的好奇,目前還沒有哪家公司敢說這種話。
記者:那麼您認為,海爾和格林柯爾問題出在哪裡?
郎咸平:上次你給我提到海爾給你的答覆是「我們是合法的」。的確,無論海爾還是格林柯爾的管理層都沒有出現違法的情況。但現實是中國的法律目前存在許多盲區,一些問題根本沒有法律、法規管理條例規範。所以做到不違法是非常容易的。問題是這些企業管理層在合法的情況下做著不合理的事情。而且悲哀的是現在只能由學者和媒體來監督這些事情。
中國在「國退民進」中出現的問題,和當初俄羅斯私有化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類似,都是合法掩護非法。都是利用法制不健全,侵吞國家財產,而且手法和過程驚人地類似。我們的《公司法》沒有處理職工持股會的相關條款。所以他們在法制不健全的情況下,合理侵吞國家財產。
記者:你如何看待中國的這些MBO?
郎咸平:MBO就是一個掠奪國有資產的最好方法。在美國,企業MBO沒有問題,因為是全流通的,既然向股東發行了,也可以收回,但是中國上市公司的MBO是收購國有股,而且還是向銀行借錢,哪有這樣的事情?
打個比方,家裡很髒,請了個保姆,結果保姆反過來成了主人。所以我們缺少職業經理人的信託責任。根源在於我們整個國家就沒有信託責任的概念,沒有職業經理人的概念。
記者:是不是MBO在中國出現了什麼問題?
中國不能做MBO,因為中國上市公司的國有股不是全流通的。
所有者缺位是拍腦袋提法
記者:對於MBO,內地一般給出的理由是「所有者缺位」,您如何評價?
郎咸平:所有權沒有到位就是那些「拍腦袋」的學者想出來的。國有企業的股東就是國家,在全世界哪裡都一樣,在歐洲、南美洲等都有國家持股現象,也沒有聽說哪國有「所有者缺位」的問題。中國國有企業不存在所有者缺位的問題。誰是所有者?毫無疑問就是國家。
國有企業有什麼問題?有職業經理人的問題。
我們國家不存在職業經理人的信託責任是最大的問題。我們的職業經理人是沒有信託責任的。儲時健、倪潤峰、張瑞敏都是國家聘請的職業經理人。替國家打工,就應該把自己該做的做好,做不好下臺;做好了是分內之事。哪裡就有做了一點事情就想控制公司的道理。
你要做職業經理人,職業經理人應該有對股東的信託責任,但是中國沒有。因此,現在國有企業並不是所有者缺位的問題,而是職業經理人缺位。
記者:在現有條件下,國有企業職業經理人觀念在中國似乎還很淡薄?
郎咸平:豈止淡薄,簡直是沒有。信託責任應該是道義上的,不是制度上的,因為制度沒有辦法規範。外國人有這種道義上的責任,而中國人沒有。還是職業經理人個人素質問題。他沒有這種概念,不知道要對股東負責。
美國的司法系統是可以審判沒有信託責任的職業經理人,他們是判例法國家,只要法院認為你沒有行使自己的信託責任,就可以判你刑,是不需要法條的。中國是大陸法系國家,任何判決都是要法條的,就無法對這種情況判刑。好的股市都在判例法的國家,比如美國和英國。
因為信託責任無法比量化,被制度化,就必須靠老百姓自覺,靠陪審團審判,只要你沒有行使信託責任,一定會被判刑。我建議今後我們可以在大陸法系下針對信託責任制定一些柔性法條,專門懲治這些人。讓信託責任能夠成為判刑的標準。剛性法條是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國企的所有人的就是國家
記者:國內部分學者認為你的觀點偏激一些,你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
郎咸平:我的觀點都是做了大量案例研究後得出的結果,我每一句話都有數據支持。但是因為我的觀點和國內某些「拍腦袋」的學者想法不一樣,他們就成「主流」了,我卻「偏激」了。我自己很有錢的,我在香港的住宅價值超過千萬,因此不會在錢。
記者:在您的文章中,似乎講國有企業轉讓存在內部交易問題?
郎咸平:我給你舉個例子。顧雛軍在收購過程中的屢戰屢勝,一面是顧雛軍入主收購公司之後上市公司在與原來控股的大股東之後的關聯交易,這些關聯交易動輒數以億計,交易內容多為對原控股公司欠上市公司的債務的安排,公司的商標、土地使用權等往往作為抵償債務或者交換上市公司應收賬款的條件。在科龍的收購過程中如此,在美菱過的收購過程中也有類似的現象。
由於歷史原因,科龍電器的原控股股東欠有上市公司12.6億元的債務。
在顧雛軍出任科龍電器董事長之後的2002年3月15日,科龍集團當時的控股股東表示有能力解決對上市公司的12.6億的欠款,具體辦法是:容聲集團擬將其所持有的科龍電器2.04億股股份轉讓給格林柯爾,格林柯爾將此筆轉讓價款由原來的5.6億元變更為3.48億元,並直接交給科龍電器代容聲集團償還所欠相應數額的關聯欠款,這樣容聲集團的關聯欠款將減少至9.12億元,容聲集團擬以其擁有的資產進一步償還關聯欠款,「科龍」和「容聲」兩個商標,是容聲集團資產的重要部分。1999年和2000年之間容聲集團為推廣長兩個商標的花費高達3.28億元。
記者:如果你上述的觀點正確,也就是說國有企業改革出現了一些問題?
郎咸平:國有企業的問題不在所有人缺位而在職業經理人信託責任的缺位。產權改革基本上是公司治理的範疇,也就是金融學的一部分。我本身就是專研這個課題的學者,但是我必須很痛心地指出,公司治理課題中根本就沒有所謂「所有者缺位」的問題。中國國有企業當然有所有人而這個所有人就是國家。這種國家持股的現象就算在歐洲也是非常普遍。舉例而言,根據我在2002年在美國最負盛名的金融學期刊所發表的論文顯示,歐洲國家中,國家持股現象非常普遍。我研究了歐洲5232間公司,以奧地利而言,國家持股14.81%,芬蘭國家持股15.12%,義大利國家持股9.98%,挪威國家持股11.81%,就連民主典範的瑞士也是國家持股7.59%.這些數據充分地顯示國家就是所有人之一,難道我們可以說奧地利有14.81%的股份是所有人缺位嗎?
「國企老總就沒有資格要求股權」
記者:那麼您如何解釋國有企業領導人待遇過低問題?
郎咸平:如果國企老總覺得不公平,那就應該辭職自己去打天下,和真正有資格取得股權的民營企業家一較長短。只要你能放棄國企所賦予你的平臺,而憑自己的實力打拼出自己的新事業,那我絕對不會批評你,因為這就是你所擁有的。但國企老總就沒有資格要求股權,因為平臺是國家股東給你的。舉例而言,如果雲南省開放菸草給民營企業家經營,讀者覺得儲時健會做得如此風光嗎?如果國家不給長虹以及海爾政策和銀行的貸款資源,讀者覺得倪潤峰和張瑞敏會如此功成名就嗎?我們對國企要有一個全新的思維,當初國家給你了一個非常差的企業,才造就了今天這些國企老總的風光,這是國家給你的機會而不是負擔,國企老總有什麼資格再要求股權呢?我相信大部分讀者都希望有這個機會的,但很不幸大多數人是沒有類同倪潤峰等人的機緣的。你既然決定做國企老總,那就必須善盡職業經理人的信託責任,因此國企老總做好是應該的。如果國企老總變成了股東,就好比家裡很髒,請了個保姆來打掃,結果保姆反過來成了主人一樣的荒謬。
1980年代美國克萊斯勒汽車製造商面臨破產局面,當時重組大王艾科卡拯救了該公司,難道他也變成了大股東嗎?沒有的,因為股東仍然是從前那一批股東,他把公司業績做好是應該的,因為這就是職業經理人的信託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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