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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黑社會求生法:多獸性 少人性

 2011-05-20 12:26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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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頓「肉餡餃子」

我是在「抓綱治國」的年代被押解到監獄的——反革命罪,無期徒刑。

此前,已有過幾年看守所的經歷,對囚徒生活並不陌生了,也悉熟諳通些必須恪守的規矩。但監獄和看守所畢竟不同,在看守所裡,只是一間斗室,囚徒們一天24小時朝夕廝守,惹不起,也躲不起。所以牢頭叫「剛下火車的」(對新來的犯人的稱謂)去抱便桶,你來不得半點猶豫,否則一通窩心拳腳會叫你找不著北。監獄的空間大了,況且要勞動,因此也有了表現機會,犯人可以憑藉技能,撈些實惠。總之,轉入監獄,我的心態還不錯。儘管,以前讀古書,也知曉「殺威棒」之類,但畢竟是耳聽為虛。況且,新中國監獄,這些古老的陳俗還有嗎?然而,我剛入監就嘗到了一頓「肉餡餃子」。

那是1978年11月19日下午,我被送到了黑龍江省新肇監獄入監隊。在黑鐵門外,押解我的干警辦完遞解手續,我就由一名身穿囚服、戴著雜工袖標的老年犯人引導走進了黑鐵門裡。這個老年犯領著我,把我送進一個小院:磚牆,磚牆上面還有一道鐵絲網,院門的大牌子上寫著「新肇監獄入監隊」。我以為這裡由警員幹部監管,豈料竟連一個穿警裝的也沒有,登記的、管事的、看門的、守院的,全是清一色戴著白袖標的犯人。

入得門去,兩位橫眉立目的犯人一聲厲喝,炸雷般在頭上震響:「把衣服全脫掉!」我不由得心裏一哆嗦。身在禁地,由不得自己,只好遵令一件件脫衣服,直到僅剩下條內褲,做人最起碼的廉恥心使我停了下來。不料,背後的大漢一鑰匙鏈便打掉了我所有的自尊,他一揚手,便在我的脊背上抽出了一道血痕。「他媽的,都是老爺們兒,你還怕強姦你嗎?快脫光!」我只好把僅有的一塊遮羞布也扒去。「走,去褪一褪煞氣。」大漢又是一鏈子。

我被驅趕到一間浴室。浴池裡已經放滿了水,紫紅紫紅的,像是血水,沒有點膽量,還真的不敢入這個池子;其實這是放了高錳酸鉀的緣故。我知道,每名新犯人進監必經這一道,是為了全身消毒,防止傳染疾病,於是便毫不猶豫就跳進池子。大漢咧嘴說了句:「他媽的,你小子還挺麻溜的,好像你不是頭一回來。」我知道冒充「二進宮」的好處,便哄騙他說:「哼!不瞞您說,這地方我是常客了。監獄是我家、窩頭是我媽,不常回家看看,我還真有點怪想的哪。」這一招果然很靈,我再出浴室時,那一鑰匙鏈便免了。

回到原處,我的舊衣服已經被打好包了,掛著一個寫著我名字的小木牌,而另一套嶄新的囚服已經為我準備好了。管理員遞給我一張保留物品登記單,讓我簽字,但是上面只登記了我的衣服,我的其它物品都沒有登。我猶豫了一下,後面的犯人催促道:「還愣著幹啥,還不走哇!」我說:「還有東西沒給我呢!許多食品,還有餃子……」(押解我的干警對我很好,臨入監時給我買了好多食品。)

「想吃餃子?」登記桌後面的一個犯人,顯然是頭兒,朝幾個彪形大漢擠擠眼說:「好哇,那就給他吃一頓肉餡餃子吧。」我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我被領進另一間光線很暗的空屋子,剛一進屋,後面一個粘蹄,就把我撂倒了,另幾個犯人把我用繩索捆了,吊了起來,又嫻熟地把一個頭套套在我的腦袋上。這是一個特製的頭套,是用厚厚的棉絮做的,戴上它,眼睛便被蒙住了,頭部和臉部也被有效地「保護」起來。我還來不及辯白,便成了個拳擊靶子,被他們「逛起了花園」,像個吊在半空中的沙袋,被擊打得在空中搖擺。他們顯然都戴著特製的拳套,我雖疼痛不已,卻又沒傷著筋骨。頭套捂在臉上,我喊也喊不出來,我領略了一頓「肉餡餃子」。

大約有十多分鐘,我被放下來,摘掉了頭套,那個發令的頭兒進了屋,歪頭問我:「怎麼樣?還想吃餃子嗎?」我只好說:「不,我不想吃了。」「你還有什麼東西沒給你登記嗎?」我說:「沒……沒有了,您登記得很仔細。」「對了嘛,早這樣乖,誰還能難為你。」他朝手下的呶呶嘴說:「把那兩包餃子給他帶進去吧,算是對他的獎勵。」就這樣,我過了入監登記這一關,帶著一身傷痕和兩包餃子被送進了入監隊,而我的罐頭、水果等許多食品則被洗劫了。

我成了誣陷、造謠的罪魁禍首

入監隊每天晚上都有個節目:挂馬桶蹶著,就是把裝著大半桶屎尿的橡皮桶掛在你脖子上,還得彎腰蹶著,那氣味熏得人嘔心吐肺。受罰的都是「剛下火車的」。在看守所,只有抱馬桶,可到了監獄,連這也「升格」了。新犯人受過一次這種懲罰,下次真的就不敢有一點點的犯葛了。

我對入監隊的這些黑事看不過,就與幾位新犯悄悄串聯,得知他們和我入監的遭遇大致相同,都受到了洗劫、毆打、虐待等等。「二政府」(也就是戴著白袖標的雜工犯)有如黑社會,我是初生牛犢有股虎勁,對「二政府」深惡痛絕。我問幾位新犯:「怎麼不想法報告給政府?」年長的犯人說:「政府,你見得到嗎?你看,有組長,組長上有大組長,上面還有看門雜工,大雜工,想見政府幹部,這些關卡哪一道能邁過去?我來了快兩個月了,只見過金管教幾次,他每次來都是前呼後擁,新犯想見政府幹部,這比登天還難!誰敢冒這份險啊?」我說:「我不信,雜工還能大過政府?只要你們敢作證,我有辦法見到政府。」

我豁出去了。一次典獄長巡視時,我斗膽喊了一句:「報告政府,新入監犯莊曉斌有重要事情要向政府匯報!」我這一聲喊,像顆炸彈。本來,政府幹部巡視,全體犯人都得低頭肅立,我斗膽一喊,不但犯人驚愕了,連典獄長等幹部也驚震了,整個入監隊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典獄長問身邊的金管教:「這個犯人是怎麼回事?」金管教隨口說道:「他是個精神病。」一句話巧妙地搪塞了過去。典獄長沒有理睬我,在幹部前呼後擁下走了。

事後,金管教把我找到辦公室,詢問我怎麼回事。我如實地反映了雜工犯洗劫、虐待新入監犯人的大量事實,金管教認真地做了記錄。我以為這下子可以鏟除這裡的黑社會了,未料想,這次我斗膽抗爭的結局是我的徹底失敗。

第二天,金管教專門到入監隊調查,可沒想到的是,幾乎所有的犯人都不肯為我作證,反而揭發了我,我成了誣陷、造謠的罪魁禍首。這下我可慘了,有的犯人揭發我議論說「毛主席犯了嚴重錯誤」、「劉少奇肯定要平反了」等等。在那個年月,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過。我被一連批鬥了幾天,金管教又一次來到監舍,宣布了對我進行嚴管反省。我被加戴了鐐銬,由兩名新犯日夜監視我的行動,伙食也被減量,只有大半犯人的一半。每日吃完飯,我必須要五心朝上(一種佛教坐姿),盤腿端坐在鋪位上,連伸一伸腳都不許可,稍有違犯,便要蹶著挂馬桶。田姓大雜犯人在批鬥我的大會上洋洋得意地說:「有膽量誣陷我,不怕死嗎?判了無期,還惡毒攻擊,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當時,新犯們都以為我注定要被加刑嚴懲了。1979年的春節,別的犯人都享受5天假期,而我卻仍被嚴管。在新肇監獄入監隊集訓了3個月,我被嚴管反省了73天,直到集訓結束的前一天才解除。之後,我分配到革志監獄,而且在我的檔案上,還加了一條「思想反動」。初到革志監獄,在犯人大會上,管理幹部宣布:「這次新來的犯人中有個叫莊曉斌的,在集訓隊還不老實、大放厥詞。」

叢林法則:多獸性,少人性

到了革志監獄之後,我變得乖巧了,再也不犯傻和「二政府」作對了。

革志監獄的大雜役叫宣鼓,這是一個權力極大的角色,管轄一個大隊,一百多名犯人,學習、生活、紀律、清點人數、發放生活物品都由他總管。與新肇監獄一樣,他手下也有一批嫡系,像紀檢員、站道子的、各組長等,基本上清一色都是他的鐵哥們兒。我所在的八大隊的宣鼓是齊齊哈爾人,因此齊市幫在八大隊是一股根深蒂固不可動搖的黑勢力。

在有人群的地方,鄉音鄉情是一種最傳統的紐帶,最能產生凝聚力,進而結成鄉黨,即或是監獄也是如此。在革志監獄,就有哈市幫、齊市幫等,均是以地域劃分的幫派勢力。除了鄉黨之外,拜把子、磕頭、喝血酒,也是普遍的結盟方式,幾乎監獄的每個角落都是這些勢力統治著。這些雖不公開,卻也是公開的秘密,犯人們心照不宣,政府幹部也姑妄任之。

但是,各幫派爭奪地盤的事時有發生。監獄規定,晚9點,幹部必須全部撤離監舍。因此入夜後,悄靜下來的監舍便是犯人的一統天下了。我們八大隊監舍旁邊是犯人衛生院前的一片空地,其是各鄉黨間的比武擂臺。有時候,9點過後,有芥蒂的兩派便把幫眾拉出來,在這片空場上較量。這種較量絕對有秩序、有規矩:一是絕對公平。不論對方人有多少,必須單打獨鬥,而且赤手空拳。一個打敗了,才能再有人頂替。二是有節制。角鬥時拳打腳踢,你死我活,一聲喊停,縱然有天大的宿怨,也必須罷手。一次決不出勝負,下次再戰,絕不破壞規矩。兩派打得鼻青臉腫,停戰了卻可以心平氣和地在一個盆裡洗臉,甚至兩對手還可以同照一面鏡子,看一看臉上的打鬥痕跡。

憑藉這種比武方式,誰的拳頭硬,誰就是天王老子。得勝者可以頤指氣使,失敗者必須心悅誠服、再不敢滋事。在革志監獄,揚威立萬的大多是這樣的主兒。

人最顯著的特點就是適應環境,受到的磨難多了,自然就會增強耐力。到革志監獄以後,我見到當犯人頭目有許多好處,便也想削尖腦袋,想在監獄裡混上一官半職。

揣摩現實,審時度勢,我覺得要想鑽營上去,不但要取悅政府,而且要取悅「二政府」。為此,我也向一些老犯人求教。一位入獄近廿年的老歷反告訴我,要想在監獄裡混成個人模狗樣,要憑靠三點:第一要有鋼。有挨打的耐力,皮鞭沾涼水,鐵的槓子,木的棒子也撬不開你緊咬的嘴唇。第二要有魄。敢打敢鬥不怕死,也就是練膽,不論對誰都有揭竿而起、一決雌雄的勇氣。第三要有轉。頭腦要轉數高,遇事機靈,腦袋殼像啟動的馬達一樣一分鐘轉上個千轉百轉,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另外,這還不是急功近利的事,還要熬。初來乍到的,不要鋒芒畢露,要一點點地熬上去。「剛下火車的」,用這位老歷反的話說:「你是龍得先盤著,是虎得先臥著,王八拉車,規規矩矩!否則,出頭的椽子先爛,沒有點根基就想立棍,非把你這根棍撅了不行。」最後,這位老歷反言之鑿鑿地對我說:「你見過狼嗎?」 我搖搖頭。他又問:「你知道在狼群是怎樣才能存活嗎?」我迷惑地盯著他看。這位老歷反咬牙切齒地說:「你想在狼群裡存活,你首先應該學會撕咬。必須露著尖牙,揚起利爪,而且眼睛還要放著綠光,你自己首先要變成一頭毫無人性的狼。不學會這樣,你只能被狼吃掉!」

聽了這位老歷反的話,我心裏一陣痙攣,環顧左右,真有一種步入了狼窟的悚然。然而,既然涉身其間,就不得不絞盡腦汁,戰戰兢兢地去和狼週旋。監獄裡,食物的匱乏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偶爾有家屬來接見,帶來一些便彌足珍貴。但是,監獄裡來的食品卻不可以獨享,不餵飽了身邊的惡狼,你就想獨吞,可要遭殃了。「剛下火車的」犯人,家屬來得勤,送來的食品也多,但每次收到家裡送來的食品,首先你得先分送大半給監內的人,像大雜工、站道子的、組長等,如果不供奉,你就要吃點苦頭了。用監內的行話說,這叫:「不開事」。往往是,「不開事」的犯人在當天就得承受諸如「逛花園」之類的待遇,如我在集訓隊時那樣。

在監獄,另一種掠奪的方法就是賭博。這陋習,在監獄裡也沒絕跡,而且花樣翻新,成了一種弱肉強食的方式。

每晚9點以後,政府幹部撤離了,後監舍雜工的小單間裡,便開設了賭局。參加者除了有頭有臉的大犯人之外,就是當日接見家屬、收到了家屬食品的新犯。當然,拉這些新犯入局,只是一種巧取豪奪的手段罷了。這些人去了是有輸沒贏,但又不敢不去;如果膽敢不去,麻煩就大了。有「挂馬桶」的威懾,誰還敢不招之即來、來之必敗呢?

監獄裡大都是社會渣滓,那位老歷反的話不錯;在監獄裡,良知、道義這類的詞語是不能用的;反之,信口雌黃、指鹿為馬、黑白顛倒、眾口鑠金、誣陷誹謗、相互撕咬則是慣技。到了革志監獄以後,我才悟到,我以前的那種初生牛犢的虎勁是多麼地天真可笑。監獄不是賓館,多獸性、少人性就是監獄的準則。

削尖腦袋,我終於也成了一頭狼

有了貼切的感悟,再行動起來就自如了。我隱藏鋒芒,對監內的事情漠然置之,與有棱有角的頭狼、狠狼稱兄道弟,有時還要違心地奉承幾句。我知道,像我初來乍到的,首先得表現得不偏不倚,對兩派都不可表現得過從親密。最關鍵的一條是嘴要有遮攔,眼要有深淺,不該說的絕不出口,不該看的絕不窺測。凡是政府幹部來做調查,最好是裝聾作啞。有了這種以屈求伸的韜晦之計,不到3個月,我便得到了宣鼓的賞識。我出色的朗讀能力得到用場,我成了讀報員;很快又成為大隊版報組成員,還順理成章地成了學習組長。宣鼓再給犯人發放生活物品時,我也享受到了組長級的待遇。

八大隊是鑄鋼大隊,我的工種是爐前工,爐長是宣鼓的鐵哥們兒,負責生產指揮,也算是舉足輕重的犯人頭兒。我刻苦地鑽研煉鋼技術,目標就是取而代之。這種機會終於被我等來了。

那位只有小學文化程度的爐長一連出了幾次產品質量事故。我恰到好處地大顯身手,挽救了一爐即要報廢的鋼,獲得了政府幹部的賞識。但在政府決定提升我為爐長的時候,我還必須得做出姿態。政府幹部在大會宣布我擔任爐長,將原爐長關押小號反省,我當眾表示了不能接受這個職務,為的是避開幫派眾起攻之,同時也是委婉地向政府表示自己的難言之隱。在政府幹部單獨找我談話時,我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和恐懼。這種策略很成功,我不僅獲得政府的信任,也矇蔽了各頭面犯人,我入監不到一年,就得到了爐長的職位。

有了這個位置,我便開始了更大的謀劃,我要徹底扳倒八大隊的黑社會勢力。我利用能自由地接觸政府幹部的條件,將犯人頭目敲詐勒索的事向政府幹部匯報了。那位曾點化過我的老歷反也將一份記載犯人頭目劣跡的記錄本給我,說:「現在是時機了,你要除惡務盡,千萬不能給這幫傢伙以反撲的時機。」大量確鑿的事實,使政府幹部震驚了。一聲令下,這位大頭目被關押了小號反省,由我組織犯人們對他進行揭發檢舉。

樹倒猢猻散,大頭目倒了,下面的犯人也開始反戈一擊。所謂的江湖義氣靠不住,唯利是圖才是罪犯最赤裸的本質,他的一些鐵哥們兒也落井下石。這位在八大隊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傢伙終於受到了嚴懲,被加刑一年,調到副業隊去了。

從此,我取而代之,成了八大隊的宣鼓、積委會主任。儘管,我並不想成為作威作福的牢頭獄霸,但客觀現實注定了你的位置。監獄就是監獄,你不與那些凶殘、強悍的刑事犯稱兄道弟,就無法駕馭他們;你不籠絡、培植自己的嫡系,你就無法鞏固自己的地位,而被別人取而代之。

監獄就是個大染缸,好人進了監獄也注定要熏染一身匪氣。我入監十餘年間也先後與十餘名犯人拜過把子;不僅如此,我真不敢想像,這十餘年的牢獄生活,我是否能熬得過來。儘管,我清楚地知道,江湖義氣是一種扼殺良知的麻醉劑,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清醒地認識到,我和我滴血為盟的把兄弟並不是同路人,但沒有這種權宜之計,我不把自己先裝扮成一頭凶狠的狼,也許早就被像惡狼一樣的凶徒吃掉了。

監獄裡的黑社會勢力是客觀存在的,這是我們社會的痼疾,正像人吃五穀雜糧,不免會生病一樣。我出監之後和我結拜的把兄弟再沒有了聯繫。有時候我在想,我其實很卑鄙,利益驅使,與虎狼為伍時我並沒有覺得可恥。今天,把自己的瘡疤撕裂開來,我撫摸著心靈上的傷痛和已經甦醒了的良知,只是想說一句用苦楚換來的真話:「善良的人們啊!最好別進監獄!」

莊曉斌2011年3月25日寫於法國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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