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詩詞研究者葛立方在《韻語陽秋》一書中,得出一個結論:「唐朝人士,以詩名者甚眾。往往因一篇之善,一句之工,名公先達為之遊談延譽,遂至聲聞四馳。」一首詩,不必句句都精彩,一個人,無需事事都拿手,只要一句精,一招鮮,就能聲名鵲起,天下聞名。
白居易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得名。《唐摭言》卷七云:「白樂天初舉,名未振,以歌詩謁顧況。況謔之曰:‘長安百物貴,居大不易!’及讀至《賦得原上草送友人》詩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況嘆之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難!老夫前言戲之耳。’」現在看來,白居易很自信,拿著一首詩,就敢闖京城。顧況很可笑,見了一個年輕人,不問青紅皂白,就說房價高,物價貴,京城居,大不易。不過這個顧況還算能夠慧眼識才。沒有他的「名公先達」,也就沒有眾人的「游談延譽」。
賈島以「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得名。為了這一句詩,賈島思考了很長時間。究竟是用「推」字好呢,還是用「敲」字好?為此他還專門和京兆尹韓愈進行了切磋。「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驚醒了陶醉的蟲鳥。「推」則如悄悄的我來了,悄悄的我又走,不告而進,給人感覺不禮貌。最後兩人商定,還是用「敲」。動靜合一,以動顯靜。源於這個故事,中國多了一個詞彙,叫「推敲」。作為苦吟派詩人的代表,賈島的「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也成為詩歌創作的最高境界。
錢起以「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得名。當年錢起參加進士考試時,考題是「湘靈鼓瑟」,要求以此作詞。「湘靈鼓瑟」出自屈原的《遠遊》,講的是舜帝南巡駕崩,其妻娥皇悲傷至極,也死於湘江之濱的故事。錢起的答卷交上來之後,主考官李暐讀了又讀,愛不釋手。尤其是對結尾一聯「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更是「擊節吟味久之」,以為絕唱。並說:「此必有神助之耳。」其絕妙之處,就在於描寫湘靈鼓瑟,戛然而止,彷彿在綠水青山之間,見到一個剛放下樂器,悠然遠去的神女形象。錢起也由此榮登金榜,一舉成名。
張祜以「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得名。這首五絕又題作《宮詞》,短短二十字,卻寫盡了宮人的悲苦:「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詩中的每一句,都嵌著一個數字。特別是「三千里」和「二十年」,一個空間的距離,一個時間的跨度,將宮女的悲慘境地,描寫得淋漓盡致,給讀者一種無限悠遠、渺茫的印象。後來這首詞傳入宮中,唐武宗病重時,孟才人懇請為上歌一曲,唱到「一聲何滿子」,竟氣亟腸斷而死。這種至精至誠的共鳴,恰恰說明該詩的魅力。
如此一句成名者還有很多,孟浩然以「微雲談河漢,疏雨滴梧桐」得名;韋應物以「兵衛森畫戟,宴寢凝清香」得名;李益以「敲門風動竹,疑似古人來」得名;王勃以「畫棟朝飛南浦雲,珠帘暮卷西山雨」得名;李賀以「華裾織翠青如蔥,入門下馬氣如虹」得名。一句成名,當然是令人榮耀和快樂的一件事情。但任何人的名文名句,都是艱苦積累和磨練的結晶。只有「兩句三年得」,才會「一吟雙淚流」。所以杜甫一直堅持「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作態度。寫詩是如此,做其它事情也是如此,如果「薄積」就想「厚發」,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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