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月14日突尼西亞前總統本阿里出逃至今,被稱為「茉莉花革命」的突尼西亞變局一直受到世界輿論的廣泛關注。
從過程上看,突尼西亞這場政治變局是由一個水果商販點火自焚而起。這一反抗當局政治壓迫的極端行動,迅速蔓延至整個突尼西亞。在不到一個月時間裏,曾經被多次投票驗證,歷次獲票率均在百分之99.9% 以上並準備永久執政的總統倉惶出逃;為官方輿論一致擁戴的突尼西亞本阿里政權頃刻坍塌。
從外部看,突尼西亞「茉莉花革命」為世人所矚目,不僅僅是其星星之火,一朝燎原的社會怒氣;更是這看似固若金湯,實如枯枝朽木的政權,一旦面對燎原之火,頃刻土崩瓦解的腐朽軀殼。
長期的一黨專制,長期的極權暴政,長期的謊言欺世,長期的言論壟斷,長期的蔑視民意,長期的迷信維穩,顯然是突尼西亞人民摧枯拉朽、推倒舊政權的制度原因。然而,這一革命來得是如此迅猛、如此突然、如此不動聲色,不僅使阿拉伯世界為之震撼,使全世界為之驚愕,即使一些民主國家也無所措手足。作為與突尼西亞有著深厚歷史文化糾葛的法國,面對變局,直到突尼西亞總統出逃之後仍然難以調整立場就是明證。法國外交部長在本阿里出逃的前兩天還建議幫助突尼西亞訓練警力,法國政府至遲到本阿里出逃之後的第二天才發表聲明支持突尼西亞民間變革力量。
阿拉伯世界的歷史潛動
不過,迅即變幻的當今世界的悖論是這個時代既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又是一個膚淺健忘的時代。突尼西亞茉莉花革命雖然突然,但在這個時代並非絕無僅有。1989年12月,隔絕東西冷戰兩個營壘的柏林牆一朝坍塌,起動的是一連串東歐共產極權主義政權的崩潰。由柏林牆倒塌引起的多米諾骨效應,幾乎將整個共產主義世界滌蕩一淨,直到1991年12月蘇聯帝國最終崩潰。對於二十世紀末期發生的共產主義世界解體的重大歷史事件,不僅事前出乎東西方世界專家學者、政治家的意料,事後也困擾著眾多的歷史解說者。歷史進程加快,全球化席捲天下,歷史終結論,文明衝突論競相出籠。然而,共產主義世界崩潰的多米諾骨牌終於被改革易幟的中國所堵,東歐走向憲政民主的歷史轉型大潮似乎鎖定於歐洲的防線。柏林牆倒塌二十年來,儘管東中歐顏色革命不斷,儘管亞洲多國踏入民主軌道,儘管非洲民主轉型加快,儘管中國、越南等放棄共產主義平等理念,加入原始資本主義行列,卻很少有人覺察到阿拉伯世界也存在著同樣的歷史潛動。
文明衝突論壓倒歷史終結論
2001年九一一事件之後,文明衝突論壓倒歷史終結論,世界歷史似乎變換了方向。恐怖與反恐,而不是專制與民主似乎成為歷史進程的主線。而正是在這一大背景下,阿拉伯世界躍入時代的前臺,伊斯蘭運動成為歷史的重心。這一視角,突出了文明衝突,彰顯了宗教勢力,從而遮蔽了伊斯蘭社會的內部演變。在萬惡之首乃激進伊斯蘭的觀念下,中東、北非如埃及、阿爾及利亞等世俗專制,成為防堵伊斯蘭恐怖主義的堅強屏障。對於備受恐怖主義騷擾之苦的歐洲與美國說來,對反恐統一戰線的重視代替了對阿拉伯社會現代進程的關注,忽略了各國民眾嚮往民主憲政的共同訴求。於是,突尼西亞這樣的經濟增長、封鎖異議、權力腐敗、打壓反對派的世俗專制不僅成為重要聯盟,甚至成為社會發展的樣板。
然而,文明衝突不能阻擋歷史的現代進程,反恐與安全也萬難替代現代公民對公平、正義、自由、民主的價值呼喚。從價值訴求、社會演進、現代性推進的角度,突尼西亞「茉莉花革命」只不過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邏輯發展。換句話說,突尼西亞專制政權的崩潰同柏林牆倒塌而引發的共產主義制度之崩潰雖有文化區域之差異,但卻具異曲同工之實,均是現代公民對普世價值之追求的共同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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