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高層大火之後 是無人可信的現在(圖)

圖片來自韓寒博客

作為上海人，這樣的一天是不好過的。這是個很長時間沒有經歷過什麼磨難的城市，小市民的安定與和諧是建立在沒有磨難的基礎上的。但這個城市的居民在表面的安穩底下不安其實一直富足，一把火就可以燒起來。膠州路上的居民樓大火是個悲劇性的意外，但這個意外點燃得是各種各樣意料之中的不安。

兩點燒起來的大火，全城人民已經從各自所在的位置關注了幾個小時。火燒得那麼明顯，而這個城市六點檔的，有著幾百萬觀眾的東方衛視晚新聞居然有這樣的膽量把新聞藏在俞書記訪問新疆和世博拍賣等六、七條新聞後面，甚至藏在廣告後面。這個城市多年來終於做到了明目張膽地壟斷新聞，編造民意的唯一電視機構，沒有現場直播，沒有數字，沒有關注。這個城市的電視臺好像與正常的上海人住在不同的上海，雖然威海路上的電視臺，離膠州路不過兩三公里，大火他們想必也看在眼裡。他們與我們，其實也都是一樣的人。

這個城市的電視臺這樣懦弱，是因為這個城市的新聞辦有這樣的力量，在一場整個城市的市民都看在眼裡的大火之後，有更大的膽量發放這樣的媒體策略：

「1。不再接聽任何境內外媒體的問詢電話，不批准任何媒體去現場採訪；2。只和新華社及少數幾家黨報保持聯絡，發布威廉亚洲官网 的數據：多少名消防官兵參與滅火，多少家庭得到了社會各方資助，並在報導中積極援引中央各級領導的指示；3。市府新聞發言人會在每月媒體例會上闢謠。」

說實話，我們不清楚我們轉來的謠言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沒有官方數據，沒有官方發言，沒有新聞發布會，媒體又顯而易見地開始集體自我閹割的時候，這就算是編的，我們也沒什麼理由不相信。一個真相不存在的狀況下，什麼都可以是真相，而你要保證社會穩定，就不能被流言四面楚歌。這樣簡單的政治策略，連我們這樣的小市民都很明白。

當然我們明白的不是新聞辦眼前面對的。又窩囊又精明的上海政府管理的又窩囊又精明的上海媒體早就失去了公信力，找也找不回來的公信力。因此說什麼，不說什麼，他們都可以無所謂。從12到42到72，不過是數字。上海不是個怒氣沖沖的城市，這裡的人同樣又窩囊又精明。這個城市的中年中產階級以看老娘舅和無數檔家庭紛爭節目為樂，這個城市的小青年忙於生計與玩樂，看報紙的時間都沒有。遮住這個城市的眼睛很容易，只要在七點檔獻上柏阿姨強大的邏輯，一切都好說。但上海人不是好騙的。你可以不報多少人傷亡，樓下圍觀的阿姨伯伯已經知道，只要查查居委會剛剛完成的人口普查表，只要明天不來吵的，肯定就不在了。他們還知道，這裡的房價4萬一平方，不管誰要賠一幢樓，賠一定賠得起，但肯嗎？樓下還有這樣的八卦，說居委會主任此刻已經被「控制」。這些人的嘴，不是文廣集團的嘴，沒法堵。

再感謝一次消防隊員吧，我們也要感謝他們，因為沒有他們，眼前的一切可能更難以啟齒。但這感謝背後是喪失的責任感，缺乏的挺身而出的政治勇氣，和毀得不能再毀的公信力。一個城市，沒有尊嚴，再富裕，也總是抬不起頭。

大火不是政治事件，是人間悲劇。但我們生活在一個因為連空氣都不透明，一切都不得不變成政治的時代。我們哀悼喪者，卻在下一分鐘不得不為他們不平。我們還沒有想到應該怪罪誰，卻在下一分鐘看到仍然沒有一點骨氣的上海媒體，不得不怪罪他們。我們沒有想到在高樓外面鋪蓋保暖材料有什麼政治問題，卻在下一分鐘不得不重看一眼，發現這材料毀掉過央視大廈，毀掉過各種各樣的高樓，不得不想到有多少金錢交易覆蓋在上海那麼多幢的居民高樓外面。我們誰也相信不了，只能相信自己，活在這樣一個讓我們自豪的城市，卻沒有一點安全感。即便上海的警察工作再得力，即便馬路上的扒手已經很少，我們也沒法感到安全。因為我們總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太多，下一幢著火的樓可能是我們的家。

上海人不是傻子也不是沒有腦子，這個國家缺乏的面對真相的勇氣，上海可以有。上海不需要靠無休無止地撒謊和賣地持續下去，因為我們相信這裡的人，無論從哪裡來，能夠靠自己的力量維持這座城市。明天上架的報紙們，希望你們能把真相說出口，因為我們真的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好怕的。這個城市的領導，最主要的是希望你們也不要慌。想必這大火不是你也不是你手下縱的，你們沒什麼好怕。我們仍然堅信上海是座美好的城市，我們生在美麗的上海，大約死也要死在這美麗的上海，但我們希望在我們死去的時候，這個城市至少有批判自己，面對現實的自信。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