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2009年曾出版了《西洋經濟史的趣味》一書,作者介紹了美國康乃爾大學的George Boyer教授於1998年發表的一篇論文,該論文探討了馬恩合寫《共產黨宣言》(以下簡稱《宣言》)時英國的經濟狀況,指出馬克思在寫作時並沒有進行認真地考察,並分析了當年為何英國工人對《宣言》不感興趣,為何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預言失敗了等,甚為有趣。
馬恩合寫《宣言》時,均不到30歲。1842年他們在巴黎結識,並在1847年至1848年間完成了《宣言》的寫作。1848年2月出版時,正好趕上歐洲各地的革命熱潮,但《宣言》對英國工人卻似乎並沒有產生影響。
按照馬恩在《宣言》中所表述的,「所有社會的歷史,就是一部階級鬥爭史」,資產階級是「無憐憫心、赤裸裸的自私自利、無恥、直接、粗暴的剝削」,正是資產階級造就了可憐的無產階級(現代工業的勞動階層),這些可憐的勞工,把自己一塊塊地賣給資本家,只有在找到工作時才能生存,而且只有在能用勞工來增加資本時,才找得到工作。隨著工人階級生活條件的惡化,資產階級愈來愈不適合治理社會;社會內部會產生動亂,爆發為公開的革命,推翻資產階級,摧毀私人財產。資產階級的所作所為,其實都是在自掘墳墓,因此,「無產階級除了手銬和腳鐐之外,沒什麼好損失的,他們可以贏得整個世界。」
那麼,當時英國產業界的實際情況如何呢?George Boyer教授經過研究發現,1840年時,英國成年男性勞動力中,有47.3%在產業界工作;而在1900年之前,西歐沒有任何國家的工人比例這麼高過。不過,1861年之前,整個英國還稱不上是「一座工廠」,大型的工廠很少,而且大都是棉紡廠,這些棉紡廠主要集中在英國中西部的曼徹斯特。
George Boyer教授的結論是,《宣言》過度渲染了工人的悲慘,其實,大部分的工人還是在傳統的小型工廠就業,真正被系統地剝削的大型棉紡廠很少,而且只是集中在曼徹斯特。
以撰寫《美國的民主》而聞名的法國政治思想家Alexis de Tocqueville,1835年參觀曼徹斯特與伯明翰(1840年代英國的第2大工業城)時,說曼徹斯特「有一些大資本家,幾千個窮苦的工人和少數中產階級」,而伯明翰有「有少數大產業,有許多小工業。工人在自己家裡工作,或在小型工廠內和老闆一起工作。工人看起來較健康,生活較好,較有秩序,也比較有道德」。
George Boyer教授認為問題就出在馬恩自身。因為恩格斯的家族在曼徹斯特有棉紡工廠,但他並沒有在伯明翰住過,因此把曼徹斯特的狀況當成普遍的情形。而馬克思則一半靠恩格斯的轉述,一半靠從報章雜誌的斷章取義,從而導致《宣言》過度渲染了勞工階級被剝削的慘狀。
根據馬恩的解釋,曼徹斯特工人的悲慘生活是源於他們被「資本家無情地剝削」,但現代經濟史學者卻認為,是由於當時英國正處於「1840年的飢荒」。
資料顯示,1841年曼徹斯特有128家工廠,有32%的棉花工人在規模大於500個工人的工廠裡就業。當時城裡的街道狹窄,路面沒鋪設,到處是污泥、排泄物、噁心的臭味,骯髒的環境讓傳染病迅速散佈。勞工、機械工的平均死亡年齡是17歲,曼徹斯特57%的孩童在5歲之前死亡,而在在鄉村地區的 Ruthland,平均死亡年齡是38歲。但是工人們寧願在曼徹斯特工作,是因為這裡的工資是Ruthland的2倍。
而恩格斯參觀曼徹斯特的時間是1842年11月,正是飢餓時期:英國經濟不景氣,棉紡業陷入困境,資本家破產;失業率在1841年為15%,1848年更高達18.6%。雖有國家救濟,但仍是杯水車薪。在這種情況下,整個社會與工人階級出現了暴動的傾向,如1842年8月7日,就有一萬名工人發動罷工,要求「合理的工作與合理的工資」。罷工者拔掉了工廠的動力設備,破壞生產工具,軍隊介入逮捕了帶頭者。罷工事件3個月後,恩格斯來到了曼徹斯特,看到了罷工後的殘破景象。
於是,恩格斯把在曼徹斯特的見聞轉告給了馬克思,馬克思由此得出了前述結論。
然而,英國在經歷了40年代的飢餓時期後,從1850年開始迅速進入了「維多利亞繁榮期」。1856-73年間,英國工人每小時的生產力,每年增長 1.3%,這項增長率直到1951-73年間才被超越過。也就是說,《宣言》裡所預測的「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工資會下降」是完全錯誤的。因為這一時期,工人的生活水準大幅提高,實質工資在1851-73年間增加了26%,在1851-81年間增加了38%。經濟好轉後,工人組織全國性的工會,保障工人的福利,不必依靠國家來救助。
正是因為工人生活水準的提高,當1848年《宣言》出版後,人們對鬥爭自然無法產生興趣。不過,馬恩對此並未死心,仍然期盼著下一波的經濟危機會再帶來革命的熱潮。然而,他們還是失望了,只好轉而批評英國工人的「狹隘心態」。他們所期待的共產黨革命終於在1917 年的俄國發生了,但卻是一場奪取民主政權的政變。
George Boyer教授認為,《宣言》所傳達的信息,從現代的眼光來看,顯然是從一個較短的事件時間,對單一產業(棉紡)與單一城市(曼徹斯特)做了較狹隘的觀察後,提出過度悲觀的結論(資本制度必亡),也過度高估了無產階級革命的可能性與可行性。
顯而易見,馬恩對於經濟的理解與分析也是相當片面的。那些賦予煽動性、迷惑性的詞藻除了將這個世界帶入你死我活的鬥爭外,似乎別無他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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