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夏朝——失去了美麗的華夏傳說

禹死之後，帝位禪讓給伯益，卻被兒子啟強行繼承。有扈氏部落起兵反抗失敗，天下為公的黃帝王朝壽終正寢，華夏族君主制進入「家天下」時期。夏朝的傳說一開始就失去了往日的美麗：夏啟遊玩，五子爭位，太康昏庸、遊獵流亡，后羿另立仲康為帝；仲康死後，攆走相，奪了帝位，四出打獵，不理政事。

依照唯物觀的看法，傳說只是故事，嘴不同，編的故事也就不同，甚至人名都會變，所以，有說大羿射日，將中國部落時代某位射箭英雄神化了；有說后羿奪位篡國，把傳說中的羿跟夏朝初期的第一篡權奪位者連在一起了。唯物史觀對待傳說不懂憐香惜玉，將古人的質樸傳說跟今人的缺德假說混為一談。這當然不對。依照神話是「人類智慧的起源」與「神人聯絡的形式」的看法，我看大羿與后羿都有其人其事。空穴來風嘛，有空洞就會有風來，這跟樹大招風是一個道理。

大羿的傳說，理性解讀，可解釋為是當時人們對唐堯時代羲氏、和氏制定曆法解決了農耕部族耕種不分季節、被旱災困擾的難題，跟羿氏獵射猛獸的英勇事跡攪在一起口傳了下來。我的意思是：大羿是唐堯時代的射獵英雄，當時農業部落不按季節耕種而遭受的旱災由於曆法制定所解決這件事，被後人跟他的射箭獵獸的本事聯繫起來口傳於後世。后羿是大羿部族國在夏朝的後人，繼承了大羿的射獵本領。夏啟奪了伯益的帝位，后羿奪了相的帝位，他跟啟一樣都比拚勇力。

夏朝歷經17帝，經歷了啟壞禪讓、太康失國、寒浞逐相、少康中興、帝杼東進、夏桀暴政、商湯革命取而代之的400多年政治歷程，遠不及黃帝王朝七君五帝長治久安和天子修道及禪讓的美麗。夏朝背離黃帝奠基的王道政治，國家一開始就動盪不穩，太康世襲帝位沒有黃帝王朝前期世襲的清明和長治，政權先後落入后羿、寒浞之手。這其實也是歷史安排給天命君主的警告：天選擇了你的家族治理天下，但你這個人不勤政不愛民依然沒有好下場。後來相妻遺腹少康，得到有虞氏庇護和夏朝大臣、其他部落幫助，滅寒浞奪回王位。這就是「少康中興」。夏朝世襲天命才被確認，才有帝杼發明甲衣以及領土拓展和華夏族的融合。

夏朝400多年，在《國語》、《春秋》、《史記》傳承的中國史官文化中承接五氏神話、王帝傳說，是對黃帝王朝的傳承，對王道政治的變異，是中國「三代」的第一個朝代，卻被西方唯物史觀的歪嘴和尚解讀成為第一個奴隸制王朝。真是這樣的嗎？不是。所謂夏朝是中國奴隸制國家或奴隸社會的開始，論據是：禹在會稽山開會，殺掉遲到的防風氏，變成國王；啟破壞禪讓制，滅了有扈氏，把俘虜罰做牧奴。這是想當然地以希臘奴隸制套中國，事實論據和邏輯論證都不夠。中國夏朝的傳說散見於《山海經》、《史記》，跟希臘《荷馬史詩》很不同。

古代希臘一城一國，本土和殖民地的希臘人都是普羅米修斯捏泥造出來的，由宙斯主持奧林匹斯山眾神開會統一意見和分而治理，各國君主信神而獲得合法的統治權力，城邦公民法律保護其議政參政權利，並由奴隸養活得以終日參加政治和文體活動。中國沒有如此神話、君王、公民和奴隸。夏朝是經由黃帝王朝七君五帝500年炎黃子孫融合組成的一個數百個城鄉區域的部族聯邦制國家，很像一副一個大王之下若干小王帶著若干上至A、K下到3、2的樸克牌，主要居民是貴族（大小王以及各種花色的A、K、Q、J）與平民（即各種花色的10、9、8、7、6、5）。奴隸（即各種花色的4、3、2）由不太經常作戰的戰俘和長久債務所致的賣身者組成，人口很少，支撐不起一個國家，卻也能偶爾發揮大作用。唯物史觀以階級鬥爭理論根本就說不清夏朝的興亡原因和過程，更說不清商湯革命。

夏朝走過400年到末年的桀帝時期，東邊由商契奠基的、畜牧業突出的部族國家的首領湯，重用其妻子的陪嫁奴隸伊尹做助手，接受歷史安排滅了夏朝：夏桀一意孤行，殺諫臣關龍逄，殘暴荒淫奢侈；百姓指日詛咒桀，寧願與其同歸於盡。這副政治樸克牌這時候是號稱「帝」的大王易位，由下面的小王之一取而代之。商朝取代夏朝，跟夏朝破壞禪讓制終結黃帝王朝的王道政治不同，既要傳承夏朝「家天下」的世襲制，又要帝位易姓以「商朝」新國號取代夏朝，歷史邏輯就是商國小王必須比夏朝稱「帝」的大王有德行。歷史正是這樣安排的：商湯以網開三面的仁愛善良贏得商國臣民和夏朝其他諸侯的擁戴，依照天意消滅不按時祭祀的葛國和其他臣民怨艾的小國，在九夷叛離夏朝之際，商湯召集叛離夏朝的小國宣誓：聽從天命伐夏，鳴條之戰打敗桀軍隊，流放夏桀，商朝取代夏朝。

商湯革命，和唯物史觀所說階級鬥爭革命（暴亂）不同，既不戰天也不鬥地，更沒有反這反那的運動。商朝取代夏朝就是中華史官所指那種順從天命的變革。夏朝衰亡而商朝勃興頗有些像《聖經•舊約》中亞伯拉罕及其家族的遷移旅程：亞伯拉罕家族原居於蘇美爾的烏爾（今日伊拉克地區），和妻子撒萊、侄子羅得以及族人於中國夏朝時期到迦南的示劍（神指示他去的地方），在摩利橡樹建壇奉獻耶和華；亞伯拉罕由於飢荒到埃及避難，妻子撒萊因美貌被法老準備強娶，耶和華降災法老和他的全家；亞伯拉罕和撒萊又離開埃及回到艾，到希伯倫幔利的橡樹居住，為耶和華再建祭壇。中國史官文化中的夏朝類似猶太人《聖經》中耶和華神所懲罰和逐漸遺棄的埃及，上天類似耶和華，商湯類似亞伯拉罕。

夏朝雖有今日龍山和二里頭等文化考古史料逐漸清掃掉其蒙面的灰塵，卻因為唯物史觀的奴隸王朝歪經基本被曲解。夏朝傳說失去的華夏美麗由商湯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