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0.46元的存摺
潘鴻強(右一)和兒子、前妻的合影
在寫給兒子的遺書上,他羅列了自己欠別人的900元債務,「誰看見誰幫我解決」。
自稱「孤獨者」的潘鴻強,生前是一名有31年工齡的國有企業工人。他的遺物之一是一張工資存摺,截至他死前的5月26日,存摺裡只剩下0.46元。
49歲的潘鴻強一直有個心願,好好買塊墓地,把父親的骨灰安葬了。
這個心願他揣了14年,可最終也沒有實現。6月10日清晨,潘鴻強死了。他用一把刀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死亡 他用機床刀揮向脖子
6月9日晚6時左右,潘鴻強像往日一樣走出民房,去位於西安幸福路的華山廠上班。
潘鴻強穿過工廠的辦公區,到了後面的廠區。他在這裡出生、長大,頂父親班成為一名工人,已經31年。大約3年前開始,他的崗位就是「值班」,也就是夜間看守廠房。
公安機關調取的車間攝像頭顯示,出事前,他曾在車間裡繞行好幾圈,行為反常。
凌晨1點多,他用一把機床刀揮向自己的脖子。上午7時許,最早來上班的工人發現了倒在血泊中已死去的潘鴻強。死亡的時間被公安機關認定為清晨6時。
遺言:讓兒子全力工作
前妻馮萍聞訊趕到潘鴻強租的房子,開門迎面看見床上放的報紙,上面放著兩張紙,那是他寫在工廠記錄上的「留言」。第一頁寫著他欠兩個工友的賬,一個300元,一個600元,共900元,還有信用卡欠款3000元。「誰看見誰幫我解決一下」。
有一頁專門寫給兒子潘琦:「從今往後你要全力地工作,為人做事一定靠本人,善待別人,生活一定要有記(計)化(劃),別不多說,再見了,永別了。」落款「孤獨者潘鴻強」,時間是2010年6月3日,距離他死前一星期。
遺書上壓著一個黑色的小證件,那是潘鴻強父親的骨灰寄存證。「看到這個骨灰證,我就啥都明白了!」馮萍說,潘鴻強的父親1996年車禍去世,因為當時手頭緊,沒有安葬,骨灰就一直寄存在殯儀館。這些年他最大的心願就是給父親買個墓地。
「這現在是我的心願了。好好買兩個墓地,把他們父子安葬了。」7月12日,馮萍說。
四角六分錢 拿到手的工資850元
馮萍本已忍住眼淚,可拿起一家人的照片時,又哭了。
照片是2006年兒子考上了大學時,「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她站在兩個男人中間,兒子高大帥氣,潘鴻強也很精神。他從年輕時就那樣,兩道很濃的劍眉。40多歲了,拾掇拾掇,「還蠻帥」。
他們在1985年相識,結婚。她家境優裕,而他是窮小子,從小沒有娘,也沒有兄弟姐妹,就和當工人的老父親相依為命。或許是同情,或許是緣分,她不顧家裡反對,和他好了。
結婚兩年,他們有了兒子,從小平房搬到了簡易樓房,但日子一直過得緊巴。這麼多年過來,到2010年,他每個月拿到手的工資扣掉「三金」之後是850元。
離婚主要是為了兒子
日子緊,錢少,女人的委屈多得一籮筐。2004年,他倆協議離了婚。離了,可她也沒有離開家。一直到2007年5月,「最終下決心離開了那個家。」 「離婚最主要是為了兒子!他工資太低了。離了我可以辦低保,可以回娘家。孩子也可以名正言順地讓姥爺姥姥管。靠他,孩子上學咋辦?」女人說到這裡,哭得更傷心。
兒子是軍校委培生,一年學費9500元,基本上都是姥爺姥姥出。離了婚的馮萍辦了低保,在外邊打零工,有時兼兩份工,推銷東西,在網吧幫忙,一個月收入有兩三千元,比他強。
沒等到發工資的日子
死去的潘鴻強身無分文。留下的遺物除了鑰匙、手電筒筒,就是一部欠費47元的三星手機。馮萍充上電,交了話費,「作為永久的紀念。」能作為紀念的,還有一張工資存摺,裡邊只剩下0.46元。
工齡31年的潘鴻強,每月發到手的工資是600元,由廠裡發現金,然後,車間再給這個存摺上補發250元。
這張2009年12月9日新換的存摺顯示,從2010年1月26日起,每月25日打入的250元工資,潘鴻強都是很快取走。在下次發放之前,存摺裡一般都只剩四五十元。
2010年5月9日,他取出了90元,折裡剩下4.06元;5月25日發了250元,當天他取了200元,次日又取了54元,折裡剩下0.46元。
在潘鴻強死後半個月,車間往存摺上打入了250元的上月工資。只是這次,他沒有再等到發工資的日子。
窘迫的日子
「他是撐不住了。」潘鴻強以前的「老夥計」耿田剛說。
在耿田剛的記憶裡,十幾年前的潘鴻強也有快樂的日子。那時,他沒離婚,周圍的人,又和他一樣——差不多地窮。除了自己的工資,還有父親的退休金,日子還過得去。
大約三四年前,車間開始實行計件工資,潘鴻強腰有傷,加上患糖尿病,干不動活。別人能出100多個活,他最多出60個。最後,還是朋友託人說話,車間照顧他,才有了這個輕鬆點的「值班」崗位。
在耿田剛的印象裡,這幾年,潘鴻強的日子越來越拮据。
耿田剛認為這個老朋友並不是大手大腳的人。「實在是工資低,用錢的窟窿也太多了。別人有家,兩個人撐著。他一個人,也沒有兄弟姐妹。連個‘混飯’的地方也沒有。加上看病、租房等,確實困難!」他說。
潘鴻強所在的車間有互助工會。近一年多來,幾乎每個月,他都要向工會借款一二百元。
「孤獨者」
「他為什麼要走這樣的路?」記者問。
「他老是有一種翻不了身的感覺。老覺得自己比人低,啥都比別人低。」馮萍說。
「他一個人孤獨,又不願示弱。」這是耿田剛的答案。
在他死後,馮萍和兒子去與廠裡交涉。廠裡表示,按照法規,潘鴻強的自殺和廠裡沒有關係,廠裡只能給3000元喪葬費。
7月23日,廠方給出了最後的處理結果:給付潘琦撫慰金3萬元。潘琦表示不能接受。
「其實我只是想弄明白,壓垮我父親的究竟是什麼。」這個在父親死後一直很沉默的年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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