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繡镼、袿衣的美女,出自司馬金龍墓
新疆出土的漢代繡镼,顏色鮮艷依舊
司馬金龍墓 仕女服飾 資料圖片
今天還能夠看到顏色如新的漢代美人時裝,堪稱奇蹟。這種名為「繡镼」的短袖上衣,與「袿衣」組合在一起,就是東漢魏晉南朝時期貴族女性的正式禮服。這套極其華麗的服飾被隋唐時尚拋棄了,似乎也被我們今天的「漢服運動」遺忘了——參與者們復原出的女性「漢服」,比較接近南朝的農婦、女奴們的衣著。
真正看到「繡镼」實物,才體會到漢代女服有多麼靚麗。
在東漢墓出土的女陶俑上,可以看到一種很流行的短袖外衣樣式,其最主要的特色就是袖料上疊出密密細折,於是,一雙短袖不僅滿佈放射狀折紋,而且呈現為向袖口逐漸放大的喇叭形。由於新疆獨特的乾燥氣候,居然有這樣一件「千折短袖上衣」的實物在兩千多年前陪葬入墓之後,歷經時光不曾腐滅,卻在近年被重新發掘出來。於是,在去年首都博物館舉辦的《千古探秘——考古與發現》大展上,觀眾有緣親眼看到漢代美人們的時裝一種。
最為奇蹟的是,這件出土上衣的顏色鮮艷依舊,讓我們看到,衣身採用淺色的天青色綺,兩袖卻改用紅綺的料子,形成很悅目的對比式配色;在袖口,還依次鑲縫有天青、醬色以及白色的三道窄絛。服裝史學者認為,這種短袖上衣就是《後漢書》中提到的「繡镼」,「镼」一做「衤屈」,是漢代人對於短袖衣的習慣稱呼。《後漢書·光武帝紀》記載,西漢末年,更始皇帝劉玄率手下軍隊進入洛陽之時,綠林軍出身的將領們因為粗鄙無知,看到「繡镼」一類女人服裝花花綠綠的很好看,就拿來穿在自己身上。一個大男人如果身上所著類似於新疆出土的這件短袖衣,走起路來喇叭袖飄飄,那確實很滑稽可笑啊。
這種「繡镼」,或者說細折喇叭袖短上衣,在東漢魏晉南朝,還與貴族女性的正式禮服「袿衣」組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異常繁麗奢侈的高檔服裝樣式。所謂「袿衣」是一種連身長袍,其最大的形式特點是用彩色織物作成一條條上寬下窄的尖角形飾片,重重垂掛在腰部周圍。這些飾片叫做「袿角」,沒有任何實際用途,純粹在於製造重重疊疊的視覺效果。從《洛神賦圖》、司馬金龍墓出土漆屏畫等藝術表現中可以看到,袿衣的裙擺部分總是非常長大,裙裾拖墜在地面,堆疊如雲,特別有富貴氣勢;在裙的正前還會垂係一片近似圍裙的「蔽膝」,也就是一塊下端為橢圓形、滿是彩繡紋飾的寬飾片;蔽膝兩側則顯露出條條袿角,這些袿角上還被接縫上叫做「裗」的長飄帶,於是,穿衣人的身周圍就有著數條飄帶拖曳逶迤,逗風飄裊。
細折喇叭袖短上衣「繡镼」作為袿衣的配套衣飾,罩穿在袿衣之外。由於繡镼的袖長只有袿衣袖長的一半,因此袿衣的那一雙喇叭形超闊大袖會從繡镼的短袖口中奔瀉而出,垂垂蕩蕩。袿衣的袖口、裙緣也縫接有細折飾邊,其上往往貼有金箔的紋飾,與繡镼的千折袖形成形式上的呼應。可以想像,這一套繡镼與袿衣的組合既是繁飾重重,以華麗取勝,同時又具有飄逸輕盈的效果。
在東漢魏晉南朝,這套衣飾一直是富貴女性在各種隆重場合使用的禮服,如《宋史·禮志》記載:「今皇后謁廟,服袿衤屬大衣,謂之褘衣。」在南朝滅亡之後,隋唐女性貴族服飾完全沒有沿用袿衣的傳統,因此,這一服裝樣式在實際生活中就此絕跡了。然而,有意思的是,唐墓中屢屢出土有一種女俑,高髻巍巍,穿著樣式特別誇張的繡镼與袿衣,推測起來,大約唐代所流傳的南朝舞蹈中還沿用著往昔的傳統服裝形式,而這些女俑則代表著表演南朝舞蹈的舞姬。
更為重要的是,在東晉南朝時代,發生了一場將外來的佛教藝術本土化的偉大藝術運動,顧愷之、戴逵們在創作中用他們自己所熟悉的音容笑貌、服飾器具取替了陌生的異域形象,其中之一,就是把菩薩表現為穿著繡镼、袿衣的晉代美女。因此,在熱門題材《維摩詰問疾品》中,散花的那位天女便始終身穿晉代高檔時裝。實際上,穿著繡镼、袿衣的美麗女性形象,在宗教繪畫中沉澱為一個被長久沿襲的「圖式」,呈現出驚人的持續性——永樂宮的元代壁畫中,玉女等形象也依然穿著千百前的華服。不過,由於輾轉流傳,一代代的藝術家在複製當中不免會添加上自己的藝術創造,因此,繡镼與袿衣遭受了很大程度的變形。
近年來,一場「漢服運動」有著日趨熾熱之勢,不過,參與者復原出的女性「漢服」看來似乎很接近南朝下層勞動婦女的衣服樣式。是不是南朝的農婦、女奴們的衣著就可以代表「漢服」?與東漢魏晉南北朝具有禮服身份的高檔服裝——袿衣相比,哪個更具有代表性?此外,馬王堆出土的西漢前期貴族女服又與東漢以後的袿衣在樣式上判然不同,那麼,這兩種當中又是哪一種更具有正統性?這些實際的問題,漢服推崇者們都必須加以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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