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生： 《中國的出路》之二

最近幾年，有關民主的問題爭論很多。要分辨清楚爭論雙方的是非，首先要弄清楚民主到底是什麼。很多書籍文章高談闊論的時候，總是要提到古希臘、古羅馬的民主。扼腕嘆息說；可惜他們都被專制消滅了。我們今天的民主，就是要恢復每一個人都參與其中的民主。

這種理想其實離我們並不遠。年齡稍大一些、經歷過文革的朋友們都見過。年輕一些好讀書的朋友至少也聽說過。那時候大鳴大放大字報；大多數人還參加過選舉革委會。甚至連判案子都要全民參與，案件發到每一個單位，大家投票說該殺還是該剮。連老百姓都覺得像是兒戲。但在毛澤東這樣的群眾民主派看來，這就是他們的理想。而且在專政暴力的支持下確實推行了。為什麼沒有出現他們理想中的那個最高的民主，真正的民主呢？為什麼那麼多精英的理想，一旦實現反而成為笑話了呢？

正常的解釋古人早在幾千年前就懂得了。每個人都參與的民主，那在一個村子的範圍內還可以。到一個鄉就很難了。要麼是代表議事的制度；要麼就是更進一步過渡到王權。像古代匈奴、鮮卑、突厥那樣的選舉可汗的制度缺乏穩定性。而且範圍越大，內部的鬥爭和自相殘殺越頻繁。所以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很快就過渡到了相對穩定的王權繼承製。

中國的王權繼承製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完善的。它不依靠貴族，而是依靠整個的紳士階級。有點兒像現在中共的三個代表；三種精英相結合。用漢朝皇帝的話說，天下的精英都在我們的口袋裡了，還會有人造反？還怕不穩定嗎？

但是事與願違。統治權的合法繼承製度建立起來了。但是統治者的愚蠢問題，官吏們的專權和腐敗等等一大堆問題還是難於解決。成為了兩千多年來的老大難問題。反而時不時地敗在了實行古老代議制的戎狄蠻夷的手裡。最後敗在了乘船來的一小撮西方蠻子的手裡。這才痛定思痛，開始學習西方。而且是所謂最先進的、真正的和最高的民主。

學了一百年，學出了共產黨這樣的專制獨裁的制度。為什麼會這樣呢？仁人志士精英學者們思考了半個世紀，為什麼沒有建立起像西方那樣的民主制？鄧小平和李光耀告訴我們：東方人的品種不行，文化獨特包括語言都有問題。看來是不能或者不配享有民主的劣等種族。稍微溫和一點的說法是：人種不是問題，但需要徹底更換文化。最好是讓西方人統治一段時間，快速地改換文化基因。這樣就可以民主了。

但是細想下來也不對勁。日本、臺灣、韓國和我們同文同種，甚至還在搶我們的祖宗。而且他們保留的中國傳統文化比大陸還多。為什麼他們能夠民主，我們的文化和人種就不行呢？明顯是邏輯不通。所以近幾年有人造出了一個理論，說是要實行憲政，按憲法的設計施政就沒有問題了，就民主了。可是連普通老百姓都會問一個問題：憲法寫了半個多世紀，裡邊的條條款款甚至比一些西方國家還要細緻週全。為什麼就不能施行呢？

老百姓都懂得這個問題，正是仁人志士們思考了三十多年的問題，也是最近引起爭論的問題。施行憲政是不錯的。沒有憲法和法律的保障，民主制度就無法存在和運行。但是為什麼憲法寫了卻不能夠實行呢？因為人的本性就包括了獨佔欲、壟斷欲。這是人的本性，不是獨裁者的人性特別壞。給任何一個人太大的權力而又不加制約，哪怕是傻瓜也會變成獨裁者。哪怕原本善良正直的人，也會被權力所腐蝕，變成殘忍冷酷的暴君。

看看中國歷史我們就可以知道，古代所謂的明君賢相，都是在內外壓力下不得已而為之。他們不得不時刻壓抑他們的本性；一旦不需要壓抑，可以隨心所欲的時候，就是昏君或者暴君。回過頭來看看西方人是如何壓抑他們的統治者的。不是依靠憲法或法律，那些都是人操控的。依靠的是強有力的反對黨和反對派。只有一批同樣是政治專家的反對黨和反對派的存在，才是對統治者最大的和隨時隨地的威脅。可以成為壓抑統治者的本性、約束他們獨裁傾向的可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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