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長超:閻教授的耳光和於丹的保鏢

不久前,著名百家講壇講論語和其他中國古典文化的高手於丹出席一個簽名售書儀式,這個儀式的場面別具一格,令人大開眼界。

本來,書籍,是人類精神的營養品;書的作者,是精神營養品的烹調者;售書的場合,應該是充滿書卷氣的地方。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一群高大威武的彪形大漢卻出現在於丹簽名售書的地方。他們一個個橫眉怒目,擁衛在並不太美麗的於丹教授的身旁,前前後後地圍護在丹教授的四周,生怕讀者靠近了她,生怕她有半點兒閃失。有幾個熱情的讀者不顧這幾個大漢的阻攔,伸手請於丹為她們簽字,也被這些漢子擋在了外面。最後,於丹在武裝保護的情況下,順利地完成了簽名儀式,總算為發展先進文化事業作出了又一次貢獻。這樣,人們看到了一個難得一見的場面:讀者和學者隔著藩籬,文化和武化完美結合;也看到了於丹教授在武裝保安的護衛下完成了傳播孔老先生仁者愛人思想和三個代表思想的相結合的歷史性場面,實現了古今一體。

對著名學者進行武裝保衛,據說是因為吸取了一個清史專家閻老先生的教訓。有些人不同意他老先生的觀點,想與他討論,但是,也許是他忙而不見,也許是覺得不值一談,雙方沒有能溝通交流。這當然也不能全怪閻老先生,中國文化的包容性、多樣性不夠。中國的文化傳統總是這樣,領導說了什麼,別人就很難說什麼;名流說了什麼,小百姓就很難說什麼;主流媒體說了什麼,鄉野閭裡就很難說什麼。多少年來,這成了中國特色和中國傳統。好在我們的百姓和幹部已經非常適應這種文化了。大家習以為常,只要緊跟就行。以前的輿論跟梁效,現在的輿論跟大報。我們的風氣是,誰當了領導,誰當了一把手,哪怕是喉嚨裡古嚕一聲吐出一口痰,也會說成是美妙的絕唱、歷史的洪鐘。正是這種特色文化,使得中國的報導是,一切會議都是"圓滿結束"一切領導的講話都是"重要講話"一切總結都是"偉大勝利"。

在這種文化下,在央央的央視播放的權威的壇主的論點,自然難以商摧,更難以批評。也許是有的讀者感到無處說話,心裏憋得慌,一怒之下,竟至於用打耳光的辦法來進行學術爭鳴了。這是閻老先生的悲劇,也是中國聽眾和讀者的悲劇。如果在比較開放和民主的新聞輿論環境下,讀者和聽眾是沒有必要用這種辦法來表達意見的。閻老先生被人打了耳光,於丹教授借鑒他山之石,吸取了教訓,防範於未然,用保安保護自己,因此才出現了於丹在威威壯士的保護下簽名的感人場面。

那麼,又是什麼觀點使讀者如此激憤呢?閻老先生是中國知名的百家講壇的壇主。他講清史明史,講得風起雲湧,有聲有色。而且,他講的清史,別出心裁,另具一格。以前人們總是批評清兵殘暴,入關之初,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實行民族壓迫,規定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後來又屢屢大興文字獄,有人只因寫了一句"清風不識字,無事亂翻書"的詩句,就被以影射滿清、惡毒攻擊罪處以死刑。不過,在閻先生對此卻另闢蹊徑,獨樹一幟,他認為清兵強制性地剃髮易俗,有利於國家的統一和民族的團結,文字獄也有利于思想的統一和國家的穩定。統一和穩定,有什麼不好呢?不管白貓黑貓,只要與這兩項有關,就一定是好貓。只要有利於穩定的事情,似乎都應該加以肯定。清朝幾個皇帝老兒,一個個全都明白一條馬克思主義的道理:穩定是壓倒一切的。因此,在閻先先生看來,用處死的方法強制削髮留辮是有積極意義的。如果閻老生於清兵入關年代,看到清兵剃髮,一定會高高興興地去剃髮,決不會有留不留頭的風險。閻老先生還認為,即使像吳三桂那樣叛國投敵,引敵入關,也要作辯證的分析,這是有利於國家的統一大業的,也避免了長期的民族戰爭,減少了戰爭消耗,是有利於民生的。因此,吳三桂不是歷史的功臣,至少也是值得肯定的。這些觀點,自然使有些人聽了不滿意、不接受。

有聽眾不接受你的觀點,本來是可以討論的。燈不點不亮,理不說不明。有分歧,討論就可以了。但是,中國之大,要找個可以討論、可以批評的地方卻是很不容易的。進入央視的百家講壇,似乎就成了真理的代名詞,它獲得了官方的支持。那裡是官學、顯學、是真理之學,豪強之學。老百姓有什麼不同觀點,不可能在哪裡進行討論。中國之大,媒體之多,能發表與官學或顯學爭論的文章怕也不多。正是由於輿論太過一律,缺乏不同論點之間爭論的一席之地,才釀成了這次有傷學界體面的耳光事件。

但是,無論你如何不同意閻老先生的觀點,也無論你找不到發表你的觀點的地方,對一個學者打耳光,對一個受人尊敬的長者打耳光,這是很令人憤慨的。打人是粗暴的,是侵犯他人的行為。這也多少說明,我們這幾年雖然精神文明說個不停,八榮八恥的宣傳文章連篇累牘,國民的素質還是不夠高。如果這個打人的人讓他在央視上講清史,如果也有人不同意他的講法,他也決不會認真地聽聽別人的觀點。文化專制主義的病毒,實在是深入到了國民的肌體了。

這件事當然也多多少少地折射出一些積極的信息來。以前,領導、特別是高層領導參加社會活動的時候,要封山封路,要專機專列,領導出場,有時要清場,然後,換上經過挑選的、足以放心的人去裝模作樣。現在,於丹這樣的教授,參加公共活動,也由保安陪伴左右,這說明中國知識份子的待遇提高了,崇尚知識、崇高人才的社會風氣蔚然成風了。那些在中央電視台上侃侃而談的教授名流們,不僅是先進文化的代表,也是中國知識份子的代表。他們現在不僅富了起來,也開始闊了起來。聽說於丹們現在的出場費不菲,在中國知識份子群體中,小平同志所說的讓一小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偉大歷史號召開始在一小部分人身上變成了光輝的現實。現在,他們要麼不出場,一出場就有保鏢護衛左右,這實大是大長了知識份子的志氣,是中國文化發揚光大的表現。這也是於丹教授講授論語所取得一項光輝成果。

然而,文化大師們參加文化活動時帶著高大威武的衛士,威武是威武了,雄壯也雄壯了,但畢竟與文化有點不相稱,也與學者的形象不和諧。孔老先生當年周遊列國,他是不帶衛士的,更沒有聽說他的學生們護衛著孔子、防範著人們要打他的耳光。三個代表的偉大思想中,只說要當先進文化的代表,沒有一項說要當先進武化的代表。因此,對於文化大師來說,參加文化活動,還是文化些比較好,不要讓穿上迷彩服、腰佩小電棍的保安隨侍左右。如果你害怕宣傳文化會受到傷害,那就躲在家裡,不要出席這樣的文化活動。更不要讓媒體展露你在保安護衛下顫悠悠地簽名售書、宣傳先進文化的形象。這樣做,實在是損害了先進文化的吸引力,也損害了文化大師的光輝形象。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本文留言

作者朱長超相關文章


近期讀者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