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更在"引車賣漿"者之下的一種人類用來招攬生意的小廣告。我不知道若干千年以後
,若是未來的考古學家偶爾挖掘出一兩片今天"和諧社會"的殘磚頹壁,其上附著一張這
樣的貼紙化石,他會作何設想?他是不是會百思不得其解呢?
為此我決定留點文字,釋疑解惑,立此存照,以備若干千年後歷史學家考證之需。
很少能看到是誰把它們貼上去的?作為身份低微的人種,他們素來晝伏夜出,如同虛
幻的影子一般,唯有那一串十一個阿拉伯數字組成的手機號碼,證明後面還有一個真實的
存在。最初這種小廣告出現在牆面、櫥窗、電線桿上等等醒目的地方,被當局稱為"城市
的牛皮癬"。"癬"長在"文明城市"的臉面上,那自然十分地讓城市的主人(俗稱"公
僕")難堪,尤其是盛大節日之際,喜氣盈霄、賓客如雲,怎麼能被"癬"敗了興致?於
是一面調動機構動員市民不遺餘力清除之,刮的刮、刷的刷、洗的洗、擦的擦,每一個方
寸都不放過;另一面在各種媒體上廣而告之,聲明嚴懲制癬者,捕獲課以重罰云云。於是
城市果然煥然一新,有一種靚女美容後的感覺。只不過這種滿足感不能維持太久,令當局
不勝其煩的是,若乾時日後,如野火春風,"癬"們竟又遍地開花了。
何哉?清除"癬"後,城市的臉面靚是靚了,卻是斷了這些影子的生計。現在社會的
進化的程度使當年的李杜先生們都始料不及,較之當年,"朱門何止酒肉臭,路邊猶有凍
死骨"。對這些不想成為"凍死骨"的一族,城市的美醜事小、個人的生存事大,於是為
了生存,終於有人鋌而走險,自甘墮落,以制"癬"為業。他們求生的意志越強,"癬"
生存的能力也越強。經過了多少次"物競天擇"的輪迴,"癬"們逐漸向下遷徙,逐漸地
降低它們的水平高度,由牆面到牆根,由牆根到地面,最後終於轉化成了匍俯在街道地磚
上的一片片苔蘚。
由"癬"進化為"蘚"後,因為不在臉面上,當局也就終於聽之任之順其自然了。好
比長在常吃精米者腳上的腳癬(俗稱"香港腳"),被好看的皮鞋絲襪遮掩,並不長在臉
上,無損香港大亨的光輝形象,無礙觀瞻,也就無傷大雅。何況成功人士走在街上,大凡
是昂首闊步,不會在意腳下的草芥,也更不屑費神彎腰去清除它。因而相安無事,得其所
哉。於是乎,對於制"癬"者來說,他們可以舒口氣了,因為他們終於找到了生存的底線
:儘管"癬"們任人踐踏,卻沒有了被清除之虞。
這些小廣告攬些什麼生意呢?那可是五花八門,難以盡述,其中尤為當局不容的乃是
"辦證"之類。證者,證件也,辦理證件本是政府當局的專利,這裡辦的"證"當然是假
的。這假證也有五花八門,其中又以各種大學畢業文憑居多,花上兩三百元錢,就可以得
到一本幾可亂真的大學文憑。
"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沒有看到三國中有何值得一書的記載,想來不過是
雙方長輩換個帖而已。文明進化到今天,大至陞官晉級、小到旅行住店,那個手續就要繁
瑣多了,無一不要查驗各類證件,少了一個,可能就是寸步難行。
科舉廢除了,但做官仍然要看你有沒有大學文憑,這是起碼的必要條件。不僅於此,
文明在這方面又進化了一大步:到一般的公司謀個職務也需要文憑,沒有一張文憑的話,
可能連三教九流也輪不上你,只配去幹干粗活、賣賣苦力。
哲學家說,人人生來是平等的,五千年前可能是如此,進化到今天的和諧社會,那已
經大大的物是人非了。就一張文憑而言,雖是薄紙一張,卻非人人可有。在一個所有國家
資源和財富由政府佔有的社會,有權勢者要得到一張文憑,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一種
特許的文憑,俗稱"真的假文憑"或"假的真文憑");無權勢者如果能讀起書上起學的
,熬過十年寒窗,或許可以得到一張"真的真文憑"。若沒有這許多幸運,要在今天獲得
一個工作和生存的機會,唯有花錢買張"假的假文憑"打拼世界了。
這就使"辦證"的生意應運而生,這一片片頑強的苔蘚托起了同樣是一群卑賤者求生
的希望。
寫了這麼多,是不是幾千年後的學者諸君可以瞭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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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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