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不住就等死？北京兒童醫院蝸居車庫的孩子們

北京兒童醫院是內地規模最大的綜合兒科醫院，日門診量4,000人次，年住院量更達1.4萬人。然而，在這幢12層高大樓的地下車庫，卻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另類住院部」，這裡常年聚集來自全國各地的貧困病童和他們的家長，久而久之，已成為這群看不起病的孩子們在北京的最大暫住地，「陣容鼎盛」時每天可達上百人。

　「六．一」兒童節前夕，記者多次探訪這個地下住院部落，看到一幕幕外地貧困兒童艱難求醫的心酸情景。走進地下車庫，一股熱浪夾雜著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除了車位之外，周圍不足100平方米的空間，密密麻麻地躺著四五十個人。但據病童家長介紹，每天深夜或趕上陰雨天，聚集在這裡的人會多一倍。

　家長和孩子大都三五成群，要麼席地而臥，要麼墊個硬紙板，情況最好的孩子可以睡在露出棉絮的破被子上。車庫大大小小的角落堆著零亂的垃圾，柵欄上則掛滿小孩的尿布和大人的換洗衣物。他們中的許多家長砸鍋賣鐵才為孩子籌到一筆救命錢；很多人沒有一件像樣的行李，一家人只吃方便麵度日。

   白天，衣著光鮮、前來就醫的北京家長帶著孩子泊車取車時，從他們身邊掩鼻而過。深夜，外地家長帶著同樣生病的孩子卻爭先恐後地在車庫狹小過道內爭佔一席之地。

　來自河南駐馬店的小輝就是其中一個。記者幾次深夜探訪，看到5歲的小輝都醒著。問他為何不睡覺，他吃力地說，「這裡太悶、睡不著。」

　小輝的家人說，兩年前，小輝突然得了一種奇怪的皮膚病，經常肚子疼，近來已經無法坐立。於是，兩週前他們舉家來到北京兒童醫院看病。由於住不起旅館，他們只能將兒童醫院的地下車庫當成臨時的家。

　同小輝一樣，因各種疑難雜症來到北京兒童醫院看病的外地人，都不約而同選擇聚居在醫院的地下車庫，開始了漫長的求醫生涯。家長們白天帶孩子掛號看病，晚上就蝸居車庫。

　來自山東威海的周先生告訴記者，為了給孩子看病，全家人都來到北京。沒地方住只能住不花錢的地下車庫，在這裡他們遇上許多同病相憐的人。「在北京，全家一天最基本的花費也要50元左右。為了給兒子治腦炎，連飯都不捨得吃，就更別提住旅館了。」「這裡雖然沒水沒電，但畢竟可以不用花錢，只要能把孩子的病治好就別無他求了。」

　在地下車庫門口賣兒童雜誌的攤主告訴記者，自從她半年前在這裡擺攤以來，地下車庫幾乎天天「爆棚」，「這裡除了夏天悶熱一些外，其他時間對於為孩子看病散盡錢財的父母，都是一個非常好的避風港。到了晚上10點以後，這裡就沒有『床位』了。」

「掙到錢就看病扛不住就等死」

　「孩子生病後花掉了兩萬塊錢，這是全家所有的積蓄。我們已經沒錢看病買藥了，孩子他爸現在在工地上打工，掙到錢就看病，實在扛不住就等死唄。」小輝的媽媽一邊擦眼淚一邊說。

　北京擁有全國最好的醫療資源，這裡幾乎是所有外地病童最後的希望。在採訪中許多家長告訴記者，在經歷了老家小醫院──縣級醫院──省城大醫院的求醫過程之後，北京就是最終選擇。

　被問及是否聽說過有兒童醫療保險制度時，大多數家長表示，自己來自農村，根本不知道孩子可以辦兒童醫療保險，也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也有的家長告訴記者，他們知道有這樣的制度，但在老家都是一年辦一次，沒有人通知也就錯過了，現在想辦也辦不了，只能等到明年再辦。但具體要交多少錢，怎樣投保，他們不知道。

京城就醫四大難沒錢最難

　記者多次前往兒童醫院採訪發現，在地下車庫留宿的全都是外地人，他們來自全國各地。慕名而來之後卻發現困難重重。其中最難莫過下述四件事：

尋醫：上當受騙失診金

    對於在北京無親無故的外地家長來說，從他們決定來北京求醫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要由自己去尋找，包括合適的醫院。由於兒子患癲癇病，四處求醫無果的韓先生告訴記者，來京看病可謂傾盡家財。誰曾想，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剛下火車就被騙子盯上。在騙子的花言巧語下，來自安徽農村的他相信了騙子兩個療程就能醫好兒子的謊言，花了3,000元買藥卻毫無療效。「要知道這可是我們全家一年的收入啊！」韓先生至今憤憤不平。

　另外，還有不少家長告訴記者，即使在北京兒童醫院就醫也有不少弊端，如個別醫生對北京孩子和外地貧困兒童區別對待，「善惡分明」；有的醫生甚至收受回扣等等。

住宿：省錢只求瓦遮頭

　有病童家長告訴記者，在醫院附近住旅館每晚至少要20元，對於要長期在京看病的兒童及其家長來講，這是一筆不菲的開支。「住在車庫裡，省下住宿費就能給孩子買更好的藥。」家長們無奈地說。

　記者發現，每晚6點至10點，兒童醫院門診部門口總是排滿等待掛號的長長人龍。韓先生告訴記者，他在地下車庫住了好幾天才掛上一個十幾天後的專家號。為節約成本，他只好先帶孩子買了一張70多元的火車票回鄉，半個月後再返北京。

掛號：專家診症等半月

　許多家長告訴記者，最令人頭疼的是，這裡有很多成幫結派的「號販子」。「他們掛上專家號之後，轉手以幾百元的高價賣給我們，救人命要緊，我們也只好買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家長偷偷地告訴記者，揭發號販子會遭毆打，家長們因此不敢告發。

生存：拾荒行乞度日艱

　為了給孩子看病，許多家庭全家出動，想盡一切辦法籌錢。他們甚至拾破爛、乞討。來自河北農村的文文指著門口掛滿各種廢品的單車說：「這是我家的自行車，每天媽媽照看我，爸爸出門撿垃圾，一個瓶子可以賣一毛二呢。爸爸說要攢錢把我的病看好。

父年掙三千兒醫病六萬

　在北京兒童醫院地下車庫的過道裡，13歲的韓凱凱坐在撿來的破草蓆上把玩著他唯一的玩具──一副撲克牌。「他只認得1到10，10以上的花牌他就認不得了」，來自安徽淮北市濰溪縣的農民韓某低頭看著兒子，「昨天剛給他做了頭部檢查，過兩天會有結果。」說話間，他將兩碗剛泡好的方便麵遞給兒子，那就是兒子每天的晚餐。

晚晚方便麵果腹

　白色的小叉子在韓凱凱的手中似乎不那麼聽使喚，麵條和麵湯被他挑得到處都是。外表看起來同其他的小孩一般結實健康的他，8歲時患了癲癇，有間歇性的抽風症狀，智力發育明顯低於同齡水平。韓某曾帶著兒子去過徐州、上海，卻都未能見效，無奈之下，他帶著孩子來到北京。

    凱凱很快把兩碗方便麵一掃而光，地下車庫裡的燥熱讓他的額頭冒出汗珠，他一邊喝著麵湯，一邊用手不停擦著汗和順著鼻子往下流的鼻血。「把外套脫了吧」，韓某幫兒子脫下了那件佈滿污漬的藍色外套，「這還是鄰居給的衣服。」

　為了給兒子治病，韓某已經花費近6萬元，而他家的年收入總共不足3,000元。

　「孩子的媽也沒了，家裡就只有我和他姐姐靠種地和打工掙點錢」。看著正埋頭喝湯的兒子，韓某多少有些無奈。「他從小就沒上過學，在家時得專門讓一個人照看，不然就會亂跑。」據韓某介紹，韓凱凱還有兩個姐姐，大姐18歲，已經在浙江余姚打工，二姐16歲，正讀初中。

院方：盡心治病無力救濟

　北京兒童醫院宣傳處負責人告訴記者，北京兒童醫院是全國規模最大的綜合性兒科醫院，也是外地患兒最大的聚集地。每日門診量超過4,000人次，其中八成患兒來自外地。

　談到外地貧困病童蝸居醫院地下車庫的現象，該負責人深感無奈。她告訴記者，每年約有110至120萬人次來兒童醫院就診，住院患兒達12,000至 14,000人次，外地患者達八成。其中大部分孩子都來自中低收入家庭。對於這些貧困兒童，醫院只能保證盡量救治，而他們的生活問題，醫院的確無力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