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北京拿了戶口本回到家鄉的小縣城和男友結婚。兩人一大早就坐蹦蹦車趕到辦事處的三層小樓,當時是1999年9月9日,門外已經等了幾十對新人。好容易輪上,因為她是外地戶口,兩個人在三層樓渾身大汗跑上跑下,蓋了好幾個章,結果辦事員還要求她回單位加開手續。新郎的臉色一下變了,結什麼呀?不結了不結了。她對街道領導又是說好話又是念苦經,又打電話找人疏通關係,把結婚證拿到手。她對他說:「別急,這是老天送我們的禮物呀!他在告訴我們,將來的婚姻生活有許多困難、周折、煩惱,但最終,只要有耐心想辦法,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瞬間二
他工作太忙,她帶著兩個孩子從美國回來還是在獨守空房。她一直怨氣衝天,一到晚上兩三點就打電話到辦公室,把你電腦探頭打開,我要看看你有沒有別的女人。兩人關係在崩潰的邊緣。他到北京出差。她跟蹤而至,想晚上去敲他的房門白天先回母校看看。在自己宿舍的楊樹林,她看見了自己的丈夫。他蹲在過去兩個人起誓的樹邊,不停地摩挲樹皮,上面刻著兩個人年輕的筆記: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奮力地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哭著說:我錯了是我錯了。
瞬間三
她聽說好友的丈夫和壞女人愛的死去活來。這可把她氣壞了,為了宣泄怒氣,她在自己博客上寫了一篇文章《為什麼二奶無敵》。反正老公對自己苦心經營的博客不屑一顧,到現在都沒看過,所以她把天下男人帶著自己的老公一併臭罵,還說自己也做好了準備云云。剛貼上,就接到回帖,是網上老熟人嘻嘻的:林妹妹是供人想像的,這叫審美。食堂是讓人填飽胃的,這叫慾望。老婆(大奶)是用來廝守終生的,夫妻就在朝朝暮暮,這叫恩情。情人(二奶)是用來催動激情的,著意解決臨時性情緒衝動,這叫勃起。世人都要追求審美,但擺脫不了慾望;依賴恩情了悟人生。只能說,這就是人性。男人如此,女人又何嘗不是?她很喜歡這個嘻嘻,不停地留言請他回覆約他見面。卻不再有回音。終於,在聖誕聚餐上,丈夫的哥們泄露機密,酒後同情地說:你老公那叫痴情,穿了馬甲支持你博客,沒想到被你愛上,現在正擔心其他人冒領嘻嘻之名跟你精神戀呢。
瞬間四
他和她被朋友稱為怨偶,每天吵架,經常做出格的事。而他們最好的戰場是在本田上。每天上班路上開始,下班路上繼續,他們砸過玻璃,還把車鑰匙扔進過湖水裡;他們開車的時候扭打過,高速上撒氣開到180邁想兩人一死了之;她在副駕駛上歇斯底里,還在後面有大車的時候在路中間跳車,種種行為令人髮指。有一天停車,等他們吃飯出來,發現一個小面倒車時撞碎了他家本田的左車燈,踩著油門就跑了。只好修去。上班真擠,自從北京公汽降價,簡直沒法坐。他們像沙丁魚在罐頭裡一樣擠著,幾乎失去重心。他們開始抱怨,但不知怎的,話越來越多,車子顛簸擁擠,他們每顛一下都覺得靠的更緊,到站他們還沒說完。下班,開始談黑格爾,談大提琴,都是十幾年沒說過的話題。她還買了一個滾燙的烤白薯抱在懷裡,他把她抱在胸前。她掉了眼淚,我還以為咱倆沒話說了呢。「我再也不擔心堵車、刮蹭,再也不煩警察、加塞,我想我們更適合過原始生活」他說。
瞬間五
她在協和化療,已經第二個療程了。24歲的丈夫辭了工作到北京陪她。她不想拖累他,治病象是燒錢,自己即使康復也不能再生育。今天要總爆發,把他趕走。她要求他推著輪椅去外面透風。在電梯口,她忽然站起來,拔出輸液的針頭向他刺來,還破口大罵讓他滾得越遠越好。所有人圍聚過來,她的鮮血、吊瓶的液體噴灑了一地。他一邊抓住她拿針頭的手一邊打她的屁股,大叫她是病人大家躲遠點。她瘋狂了,不停地向他吐吐沫,嗥叫:我誰也不要。他跪下抱住她的腿,任她的針頭紮在自己的頭上身上,一邊哭一邊哀求:「我哪也不去,你這輩子有多長我就守你多長,你走了我再滾。」她不再掙扎,跪下來也抱住他,手背的血塗了兩人一身。
瞬間六
她很扣,一直算計著每一分錢。這可能是他感覺中婚姻最痛苦之處。他的理想妻子是與世無爭雍容出俗的那種.可他的弟弟在戀愛中染上了毒癮,父母的錢和房子迅速化成白面。他真的不想管,因為自己只是個養子,父母一直在苛責自己縱容弟弟。況且,兒子快上小學了,進重點得交6萬,正是最花錢的時候。她卻把弟弟和父母接到自己家裡,在這個城市的郊區找到了最好的戒毒所。弟弟與自己癮女友終於失去了聯繫。她勸丈夫:「錢是數字,但它很重要,因為它能幫助親人度過難關。這個世界上,只有親情比錢更重要。」
瞬間七
父親去世快一年了,可她沒法走出來,經常哭泣。他的勸似乎都成了耳旁風,又不是你親爹,當然無所謂啦。這天夜裡她又哭了,他打開燈拿來一面鏡子,「看看你自己,你多麼像爸爸。我從來沒覺得他離開我們了,因為看見你,你的說話調子,處理問題的方式,包括吵架時激動的樣子都和父親一模一樣。他沒有離開咱們,他在你的身體你的血液裡,用另外一種方式活著。那些都是30年來他給你的禮物,只不過你從來沒有發現。」她歪著頭想了想,漸漸平靜。她明白了,他從來沒有對自己無所謂過。
瞬間八
人人都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可他倆經營夫妻檔的公司多年,卻矛盾越來越多。經常兩人在會上相互指責相互揭短。非典來了,人心惶惶。可他卻連續發低燒,不停地咳嗽,症狀和電視裡說的非常相似。每咳嗽一聲,他的腿都會微微痙攣,是不是我要死了?我是不是要趕快去醫院?員工和朋友也都對他側目,說他像是個殺手。她卻堅信丈夫只是感冒,去什麼去?到了醫院發燒門診反而給傳染上!她讓全公司放假,和所有親友隔絕,天天在丈夫身邊照顧這隻平時張牙舞爪的病貓。自己給他打吊瓶,找最緊俏的胸腺肽注射。兩週後,丈夫安然無恙。他決定,退出公司重新開始,「把一切交給你,我放心」。
瞬間九
他們一直以來惟一的二人世界就是晚飯後的散步,夫婦二人繞著樓走兩圈,上樓又各忙各的。沒有比他們更平淡的夫妻了。丈夫忽然買了兩張到拉薩的火車票,這多少讓人驚喜。可就在從拉薩去納木錯的路上,租來的車子陷在泥裡,不巧下起了大雨,泥石流從山上衝下來,好在旁邊有巨石,沒有把車推下山。但泥已經漫過車身,正從窗戶縫裡滲進來。天黑了,他摟著她兩個人一起發抖。海拔4600多米,頭疼噁心加上恐懼。「你說這多美,如果在北京,混沌一片的天空,星星都得使勁找,哪個好?」丈夫問。「當然是安全好。」她顯得毫無情緒。「這裡是高人修煉的地方,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咱們能在聖湖路上看到星星是緣分。」他拚命地開窗,遭到了藏族司機的痛罵。他縮了手,那我們總可以想像吧?想想車頂上,都是鑽石一樣的星星,特別亮,像是馬上要砸下來。珍惜我們今生最浪漫的夜晚吧!他們在冰冷的車裡數著心中的星座,獵戶、天鵝、天後、摩羯、巨蟹編排它們的形狀走勢直到救援的車到。「我想昨晚是浪漫的開始」妻子說。
瞬間十
她為了美,做美容手術卻失敗了。臉部變形嚴重。每天她顧影自憐,淚水流下來經過傷口,又是一陣鑽心疼痛。老公會嫌我醜了吧?他卻改變了夫妻倆規律的生活,晚上不再下廚,而是等到夜色闌姍,帶她去酒吧吃飯。在昏暗的彩色燈光下,她靜靜地坐在角落裡,昏暗的花色燈光朦朦朧朧,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臉。「知道嗎,我喜歡你並不是因為你完美的臉,雖然你的美麗還會回來,但這一年,你給我點喘息的時間,讓我發現你更多的魅力。」她在愛人為她舉辦的假面舞會上說:我理解了,什麼叫禍兮福所倚,我在婚姻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詳。 --版權所有,任何形式轉載需看中國授權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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