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追殺亡命天涯警察

最早認識徐健,源於MSN上和律師朋友聊天。朋友說,有個叫徐健的警察因為舉報領導,遭到報復和打擊,現在四處逃亡,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你能不能關注一下?



一個警察有問題可以通過正常渠道申訴,通過組織協調解決,何來生命危險?我很納悶,但還是讓朋友把聯繫方式留給徐健。



晚上,徐健打來電話,從急促、顫抖的聲音中,我能感受到他的緊張和疲累。電話信號也不好,聲音斷斷續續地飄在空氣中。



故事大抵是這樣的。據徐健稱,他是河北刑警,因為不願意摻和領導之間的糾紛而遭至報復,最後被解職開除。就在他向上級部門申訴的過程中,另一個災難意外地落到他頭上。



一位領導夫人嫉恨丈夫包「二奶」,夫妻關係已近崩潰,決定出價20萬僱人殺了「二奶」。她找到了徐健。她認為這位「下崗」刑警對領導有怨恨,應該是殺手的最好人選。見面那天,徐健看到兩個黑衣壯漢跟著領導夫人。他知道如果當時不答應接下「生意」,自己肯定會被滅口。兩天後,徐健收到了第一筆預付款17萬元和一張事成之後兌現的「3萬元白條」。驚駭之下的徐健,帶著錢和其它證據,連夜向有關部門舉報,將自己蒙冤受屈,那位領導貪污及其夫人準備雇凶殺人的陰謀統統揭開。然而,事情並沒有得到解決,相反,有人在黑白兩道放出話來,要整死他。屢受威脅的徐健從此被迫踏上逃亡申訴之路。



說著說著,這個漢子禁不住嗚咽起來。「電話裡說不清楚,我一定要到廣州,去你們報社,把錄音和‘三萬元白條’的證據當面給你們看。」徐健非常執拗,最後他說了一句,「你們報社是我最後的希望!」



我始終認為一家報社承載不了如此沈重的厚望和寄託,但我願儘自己所能。我和編輯商量,先和徐健見面,等基本瞭解背景和相關證據後,再決定是否報導此事。



很快,徐健來到廣州。當時我還在貴州出差,他便在報社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下來,每天給我發一則簡訊,詢問我的行程安排。因為怕打攪我的工作,他一直不敢打電話。



幾天後,8月的一天,我終於在招待所見到了徐健。在賓館房門打開的一剎那,徐健探出頭來,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和謹慎。直到看清我的面貌後,他才小心地取下門上的保險鏈扣鎖。



沒有想像中北方大漢的偉岸和強壯,徐健是個平頂、中等個頭、皮膚白皙的中年人。他說話語速很快,思維敏捷、表達邏輯嚴謹,和飄忽的電話中判若兩人。他說,只有在遠離北方的廣州,他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夜裡睡得稍微踏實一點。



徐健從枕頭下掏出一個白色塑料袋,打開幾層包裹後,拿出一塊電子錶和一張邊角磨爛的A4紙。徐健說,8年舉報和逃亡的生活,他就靠這兩個物件支撐下來。那塊帶有錄音功能的電子錶錄下了那位領導夫人的全部談話──出價20萬請他去殺「二奶」;而那張紙上則是「3萬元白條」,有這位領導夫人的親筆簽名。



他把兩件證據分別藏於兩個省。這次來廣州,為了向記者證明自己的經歷,他分別去兩省將兩個證據聚到一起。



八年中,徐健先後寫過後3000多封申訴舉報信,但大部分石沉大海。他也曾去公安部申訴和舉報,公安部領導作了相應批示,但事情一直沒有解決。徐健四處逃亡,妻子離他而去。他也從來不敢給家中老母親打電話,因為怕電話監聽暴露行蹤。一位好友因執著地幫助徐建而耗盡家資,妻子氣得和他離婚,徐健對那位朋友一直心懷歉疚。



講述中,徐健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突然,他把頭高高昂起,看著天花板,試圖掩飾自己發紅的眼眶,但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絕望的時候,徐健曾想過與迫害他的人同歸於盡,自己為自己「平反」。一位朋友甚至幫他找好了槍,但這位昔日的射擊標兵還是放棄了。徐健知道,一旦跨出這一步,他一直渴望追尋的清白就永遠離他而去。



不知談了多久,我們才想起來都沒有吃飯。我帶徐健到報社後面一家餃子館。一路上,他雙手緊抱裝著兩件證據的挎肩包,眼睛警惕地掃瞄擦肩而過的人。他挑了一張背靠牆角的桌子坐下,吃飯的時候雙眼不住地掃視挎肩包。



6個餃子,一杯茶水,徐健說他已經飽了,我不知道他是客氣還是真話。他說,他的胃已經壞了,吃不下東西,「原來120斤的身體已經瘦成90多斤」。



第二天,徐健準備回北方去,他買了一張最便宜的硬座票,帶著幾個饅頭上車。臨走時,我向報社申請,給他報銷了在廣州的住宿費。



報社最終未做報導。通過相關渠道,報社將徐健的材料和情況向有關部門反映了上去。



現在的徐健仍然四處逃亡,他變得更加焦躁了。我的手機不時收到徐健發來的簡訊,說最近有人放出話來,同樣以20萬要他的人頭。說他在某個地方,每到晚上就找個浴室,在躺椅上對付一晚,那兒便宜又暖和,15塊錢一晚。他頻繁地換著落腳點,一個地方從不呆兩個晚上。



2007年來了,徐健,你過得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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