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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萬買不到房號 上海樓市狂飆與財富神話背後

 2005-03-26 03:03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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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產稅?房貸利率上調?這些我都知道,可是能怎麼樣呢,該買的房還是跑不了。」3月24日,潘小光在上海燦爛而並不溫暖的陽光下面說。

31歲的潘是上海一家大型國企資產管理部的投資主管,收入在這個頂級大都市裡也算位居中上,然而他仍然為了買一套住房而發愁。

去年下半年潘小光便開始籌備買房,看中的是上海內環線以內中等偏上的地段,當時均價在12000元/平方米左右。他跑了五六個樓盤,也有看中的,「然而沒辦法啊,排隊的人太多了,根本拿不到號。」

半年過去,這個地段的房子已經漲到了19000元/平方米,潘小光提起來就連連嘆氣。「所以說,央行漲個零點幾的利率又能怎麼樣呢?」

進入3月以來,一浪高過一浪的房價空前地吸引了全國人民的關註:3月6日,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今年要「重點抑制房地產價格過快上漲」; 17日,央行宣布調整個人住房貸款政策,貸款利率上調,首付比例提高;隨即,有關部門宣稱今年開徵房產稅已成定局;「兩會」期間的部分代表、委員們甚至把房價的上漲提高到影響建立和諧社會的高度。

然而站在這場風暴的浪尖上,上海--這個已經成為當今中國內地房價最高的城市--似乎並不為所動,瘋漲的照樣一飛衝天,排隊的照樣守更熬夜,數錢的照樣心花怒放,盼跌的照樣望眼欲穿。

經過近4年的狂飆突進,上海市民的見面語已變成「今天你買房了嗎」,而它掀起的發財熱望,更是早已超越了當年的股市熱潮,正在成為一場全民瘋狂參與的新財富神話。

100倍」女人

一年間,1.5萬資產漲到150萬

「我的理想是5年內賺1000萬」

3月13日,午後,從虹橋機場到人民廣場的925路公交車上,一場關於財富的談話正在熱烈地進行。

談話由當日出版的《上海樓市週刊》的頭條新聞引發。一個叫劉洋的女子,在古北一帶炒房,一年間個人資產暴翻100倍,從1.5萬增長到150萬。「就算是比爾蓋茨恐怕也沒有這樣的速度吧。」拿著報紙的那個年輕人這樣驚嘆。

好幾個腦袋湊了過來,想看過究竟。有人驚奇,有人羨慕,有人則不屑一顧:「呵!她只是個小炒家,沒什麼稀奇的。」

「我的理想是5年內賺1000萬。」幾天之後的一家咖啡廳裡,劉洋這樣對記者說,這個被熱烈討論的女子,看起來遠遠不像一個剛剛誕生的百萬富翁,內斂素雅得有些其貌不揚。

5年前的劉洋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百萬富翁。當時的她在一家美容院推銷化妝品,月薪2000元左右。那時她把發財的夢想寄於福利彩票。

2000年開始,劉洋在家閑了4年,「吃住都是父母的。」到了2004年初,她的口袋裡還有1.5萬元。

她想去學開車。和她一起學車的有一位復旦大學的教授,教授在黃興路有一套房子,是學校的教師公寓。一天閒聊,教授很高興地說他的房子已經漲了50萬,「現在買房子真是一件很能賺錢的事。」

這個時候,如果溫州人、香港人、臺灣人或者其他早就在上海房產市場賺得盆滿缽滿的人們如果聽到這位教授的話,一定會笑歪了嘴。

2001年8月18日,第一個溫州購房團開進上海,三天買走了100多套房子,把5000多萬元資金拋向上海樓市。

也就是這一年,上海樓市開始狂飆,3年多時間房價陡升3-4倍。這位教授房子所在的五角場地區,被上海人稱為「下只角」,也就是偏遠的、風水不好的地區,2000年時候這裡的房價是4000元,如今已是1萬有餘。

「錢賺起來擋都擋不住。」劉洋大笑,「我當時是想買一套房子租出去,好養活自己。」對於房子,對於樓價,當時的她還一竅不通。

2004年4月10日,劉洋牢牢地記住這一天,她簽下了第一套房子的合同。交了1萬元的押金,所有的資產只剩下5000元。「我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應該怎麼做。」其實她當下要做的是到處借錢。

借錢其實也不是困難的事,尤其是借錢買房。她的朋友知道她投資房產,都慷慨相助。「當時有個男孩幫我從銀行貸款,我都不知道銀行的錢會這麼好借。」今年來,上海政府為限制短期炒房行為,加強銀行貸款的管理,像劉洋這樣有多次炒房經歷的炒家將難以從銀行獲得貸款。

2004年4月15日,劉洋把這套房子租給了一個日本人,月租金8000元。當天她拿到5000元的預付金,到徐家匯買了2050元的手機,1550元的皮鞋,為了這第一筆回報,她一個星期沒有睡好。

46天後,劉洋把房子賣了,90萬買進的房子,賣出去110萬。劉洋是這套房子的第三位主人,一房東買進的價格是35萬,二房東70萬買進,三房東劉洋以110萬的價格賣給四房東,四房東賣了150萬。這個過程,也就是兩年的時間。

對她的採訪不時被電話打斷,都是中介打來的,勸她賣了手中的一套房子。3個月前這套房子182萬買進,另一個炒家幾天前以258萬的價格買了它,20萬的現金在手裡提了20分鐘後,她反悔不賣了。因為她要買的一套房子,她的下家也不賣給她了。「一轉身就漲了20萬,有點過分。」

誰在炒樓?

「1/3來自境外,1/3來自外省,上海本地的資金不超過1/3」

像劉洋這樣的炒家,在風起雲湧的上海樓市中其實只是一隻小蝦。

在近三年的上海市民心中,提到炒樓,第一個跳出的字眼便是:溫州人。

2001年,金先生買了上海莘莊名都新城的房子,首付時,售樓先生一看他的身份證便主動說:「先生您是溫州人,可以享受我們的折扣優惠。」對於這意外的禮遇,對方的解釋是:「溫州人買房會有帶動效應,只要一個溫州人買了,其親朋好友也會陸續來。」

在當時,溫州人受到這樣的禮遇,在房產開發商看來是理所當然的。樓價就像韭菜,而溫州人的錢就是春風春雨,溫州人所到之處,房價漲了一截。

後來,當人們開始抱怨房價高的時候,同樣又把怨氣撒向「溫州炒房團」。

而上海望源地產有限公司董事長季寶紅認為,「到目前為止,溫州炒房客注入上海樓市的資金也不過200億元左右。上海房價高低不是溫州炒房客所能左右的」。

誰在炒樓?2004年5月提出上海房地產「泡沫論」的摩根士丹利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謝國忠認為,「上海房地產市場的繁榮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境外熱錢的支撐。」

在漢宇物業代理公司總經理施宏睿那裡有更精確的數字:「在上海買房的,1/3來自境外,1/3來自外省,上海本地的資金不超過1/3。」境外資金包括香港、臺灣以及海外華人,外省則主要是江浙一帶。

在不少境外炒家看來,炒房只是玩玩而已。

「我們有6個人,其中5個是新加坡的,都是朋友,其中的一個很喜歡裝修,於是就賣了很多房子,裝修了再賣出去。」廈門人陳林把他們的炒樓行為定性為業餘愛好,他們都有自己的職業,只是在業餘時間,由這幾個人各出一些錢作為炒樓的資金。從2002年到現在,他們的這個資金翻了好幾番。

陳林相信上海的房價會一直漲下去。「中國政府是不會讓崩盤這種事情出現的,中國政府很有錢的。」所以在黃浦江邊南浦大橋的一套房子,2002年以550萬買進,陳林打算在2008年世博會之前把它賣出去。至於價格,就不好估計了,但他相信能使財富增加的最有效的方式是,時間。

推波助瀾的中介

幾分鐘一條簽單簡訊

「明炒」和「暗炒」的入門培訓

陳林說在炒房上他沒有花很多時間,很多事情是由中介來完成。向他匯報房源,為他辦各種手續,甚至可以為他貸款。總之為了讓雙方達成交易,中介不遺餘力不厭其煩,在上海房產市場的運轉中,中介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曹海濱,中原地產曾經的金牌經紀人,一年內,由他促成的買賣總金額超過一億元。如今他做了中原地產陸家嘴店的經理,他的店就在金茂大廈6號門的對面,這樣的地理位置決定了他們做的都是大客戶。但是他的下屬小孫認為,這裡的位置並不好,取得這樣的成績是因為大家的努力。這位24歲的年輕姑娘說,房產經紀人是一個很新鮮時尚的職業,自然,收入也不菲。「在中原地產,一個普通員工的年薪大概是10萬元。」

她一個月下來可以談成2-4套房子,促成雙方交易不需要太多的時間,更多的工作是做服務,也就是各種手續證明和貸款,很多個人不好做到不能做到的事情中介都可以代為完成。

另一家港資中介漢宇物業代理總經理施宏睿的手機每幾分鐘就會收到一條簽單的簡訊息,即使是在深夜也會響個不停。他曾對他的員工介紹自己在香港做經紀人的經驗:「12點鐘後到客戶家去談,這樣可以讓客戶知道,你明天還要一大早上班,而我不簽成這個單我是不走的。這樣做的成功率為99%。」說著說著他得意地大笑。第二天他會把簽單的消息群發給每個業務員,給他們壓力,催促他們簽下一個又一個的單。

一位在房地產代理機構工作的人士告訴記者,「我們進入公司參加的培訓中,有一個專門的課程就是炒樓,有『明炒』和『暗炒』,明炒就是在適當的時候自己調高房價,暗炒就是用假合同先讓一部分房源在網上顯示已售,製造稀缺的局勢,房價就會跟著漲起來。開發商是要賺錢的,肯定要把好的房源留著,等高價時拋出。」

很多購房者都有這樣的遭遇,新盤一經推出,售樓處宣布「本期已經售完」,購房者不得不到周邊的中介那裡去買期房;為了能被領進售樓處簽個合同,購房者要給關係人交納幾萬、十幾萬的「好處費」。

那位代理機構人士說,「有的中介採取包銷的方式,以開發商能接受的價格買下一部分房源,常常能高價出售,如果開發商不願意,有的中介還會在買斷房源所付的資金之外再拿出一部分盈利和開發商分成,雙方得利。」

復旦大學房地產研究中心主任、《地產經緯-遠東房產評論》執行總編尹鋒認為,「由於開發商和中介控制著供給量,交易市場極不規範,炒作應運而生,直接推動了房價的飛升」。

難以抑制的房價

在暴利和政策的鼓勵下,大量資本紛紛湧入房地產業

上個世紀90年代,一首廣告歌曲曾被傳唱一時:「城市的高度它越變越快,上海讓我越看越愛。」

高層建築的蓬勃增長透出的是上海經濟的快速發展。「經濟增長刺激了住房的需求。」尹鋒說。

尹鋒認為三部分人群構成了這個需求,首先是本地居民,包括拆遷戶、改善生活者和外地到上海落戶工作的「新上海人」,另外兩部分是到上海置業的江浙商人和境外投資者。一位從事房地產報導的記者則說:「還有一部分人群,無法統計,但是能感受到,就是外地的官員用灰色收入到上海買房。」

從事房地產報導多年的上海《美家房地產週刊》記者房軍說,「人多地少的局面已經形成,中心城區甚至可能『樓荒』。上海每年大約需要50萬套住房,而去年的供應量是大約30萬套,其中大約15萬套在中心城區。」

很多人認為,上海房產市場的發軔,政府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起,上海大舉出讓城市土地,將批地許可權下放到區縣,批租收入基本作為市及區縣兩級政府的預算外收入。

2001年前,上海市的土地大多數是劃撥和協議出讓的,長寧區房地局高級經濟師顧海波對記者說:「這裡面造成了大量的國有資產流失,有很多『賤買賤賣』、『自買自賣』等暗箱操作。」

2001年,上海政府出臺並實施的兩個文件規定,六類經營性土地(商業、旅遊、娛樂、金融、服務業、商品房等)使用權的出讓,都應通過招標拍賣方式進行。

然而,上海市房地局局長蔡育天曾經公開表示:「在公開招投標中,我們又留下了個政策口子,就是對一次規劃、分期開發、計畫分批實施的地塊,採用協議招標。」人們常見的單位用地和市政府確定的舊區改造地塊,均屬「政策口子」之列。

徐匯區房地局一位官員曾向《財經》雜誌坦承,上海市一些區政府不但大量「賣地」獲取巨額土地出讓收入,還爭相成立由政府全資所有或控股的房地產開發公司。這些公司從各區政府以低廉價格獲取大量優質地塊,並全麵包攬從土地開發到住房動拆遷、房產開發、銷售等一系列產業環節,左右逢源,獲取了巨額壟斷利潤。

除國有開發商之外,上海尚有眾多與政府有著諸多利益關聯的民營開發商和外資開發商。上海市房產經濟學會副會長印疤華教授分析,上述民營開發商以業已入獄的周正毅為代表;外資中,則以香港開發商為主,早年在上海政府引資啟動舊城改造的熱潮中,大舉進軍上海房地產業。

分析人士認為,種種尋租手段直接導致市場供需失衡,房價的飆升亦難以遏制。

尹鋒認為房地產價格高漲的原因還在於政策上對購房的鼓勵。「最突出的是藍印戶口和退返契稅。」

1998年,上海市出臺政策規定,在上海購買一套商品房,至少可以獲得一個上海的藍印戶口,2002年4月藍印戶口政策停止時,官方的評價是,「對推動房產市場的繁榮,促進本市商品住宅的建設和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1999年7月,上海市政府為了鼓勵個人購房,決定由地方財政補貼0.75%的契稅,即按0.75%的稅率徵收。2002年才取消了財政補貼,恢復到1.5%,而按照國家規定,契稅的稅率幅度在3%至5%。

「銀行資本的大量介入,極大地擴大了市場的購買力」,尹鋒認為,「這也是推動上海房地產價格高漲的基本原因。」

2005年新年伊始,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向總行提交了一份報告,報告顯示,2004年,上海全市中資金融機構人民幣房地產貸款累計增加1023億元,同比增長204億元,佔全部貸款新增額的76%。其中個人住房貸款累計增加728億元,同比增加106億元。

根據上海市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銀行信貸資金佔上海房地產業整體資金比例高達70%以上。而開發商自有資金比例在逐年下降。2001年這一比例為 18.84%,2002年降為17.53%,2003年更降至16.94%。這一比例非但遠低於國家有關部門要求的35%,也低於全國20%的平均比例。

但是同期自有資金的利潤率卻分別達到38.12%、86.36%和74.24%,是同期社會平均利潤率的7到16倍。

在如此暴利的刺激下,大量資本紛紛湧入房地產業。2005年1月18日,上海市市長韓正向上海人代會所作政府工作報告顯示,2004年上海房地產業實現增加值622.59億元,同比增長20.4%,佔全市GDP的比重為8.4%,而1990年,這個比率僅為0.5%。

「我要買房!」

排隊者:10萬元買不到房號

經銷商:那是一個「甜蜜的痛」

對於在上海上大學,已經工作三年的劉宇來說,廣為流傳的網文《多收了三五斗上海人買房版》所描述的正在漸漸成為現實。

此時,他奔波於較偏遠的五角場地區的各個房產中介。中介的店舖一家接著一家,玻璃門外貼著出售二手房的信息,他看到一套小兩居的房子,標價46萬。這是他能夠接受的價格。工作3年的時間,有五六萬的存款,父母會給他幾萬,首付是夠了的,以後每月省吃儉用還貸款,這套房子也就可以是自己的了,他這樣想。

他推門而進。中介比較熱情,向他介紹房子的大小、房型和房齡。他喜歡這樣的熱情,而在市中心的新樓盤售樓處,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對他說:還沒開盤呢,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當他想明白,在上海,有錢買房不是爺而是孫子的時候,他的惱怒也就消退了。這不是他個人的遭遇,而是很多人的遭遇。

報紙上說,一位許先生騎著自行車到某高檔樓盤去看房,售樓小姐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更不用說回答他的問題了。而另一位王先生則是開轎車去的,樓盤是在地鐵一號線北延伸段。到了售樓處,售樓小姐懶懶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對著樓盤模型不冷不熱介紹了一番,然後對他說,要買快拿錢,不買就拉倒。

不必奇怪售樓小姐的優越,因為哭喊著大把送錢來的人的確多的是。開盤前排隊,是上海隨處隨時可見的一道「景觀」。去年寒冬11月,售價20000元一平方米的金外灘花園開盤,隊伍整整排了10天。今年3月初,金外灘花園門前再一次排起長隊,逶迤數百米。金外灘花園要到2007年才交房,房子遙遙無期,價格蒸蒸日上,但排隊的人仍然趨之若鶩。

人們似乎回到上世紀90年代初股票瘋狂的年代。不同的是隨著時代的進步,排隊質量有了改觀,躺椅行軍床都用上了,放一把椅子,就表示這個位置是我的了,別人不會鳩佔鵲巢,當然如果排隊的是黃牛或者民工,可以看位置前後以1000元到1萬元的錢收購。在隊伍中,往往會有熱心人招呼:「這裡的地段好,價錢也低,買的人很多,但是房源只有200套,你要買趕快搬個凳子來佔位吧。」有人在旁竊笑:「看,這就是房托。」

錢足夠多的人,也可以不受排隊之苦。他們可以在樓盤附近的中介公司買到想要的房,代價是多出幾十萬元的「出讓費」。也有人想出價10萬元購買別人手中的房號,但是對方說,我這房子幾個月就能漲上百萬,誰稀罕你的10萬元。

即使排了幾天幾夜的隊也不一定能買到房子,排隊是為了拿號碼,拿了號碼還要等抽獎,抽中了才有機會買房子。3月初金外灘花園有近萬人買了號碼,而可購買的房子不到200套。買到房子的人自然興高采烈,買不到的難免垂頭喪氣甚至氣急敗壞。

這時候,需要警察。

說起2003年的那場「暴動」,劉揚,上海康城銷售總經理開懷大笑。那年7月,地處莘莊的上海康城第一次開盤,有7000多人來排隊,有人沒有買到房,開始暴動,場面一時失控,早已在場的警察也無可奈何。「很多人在一起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但對我們來說是一個甜蜜的痛。」劉揚說。

「我們也遭到很多投訴,因為他們買不到房子。」對於劉揚,這也是一個「甜蜜的痛」。

投訴開發商的大都是買房子自住的人。投訴,自然沒什麼結果,很多人也就算了。但有人不打算就這樣算了,因為沒有買到房,範仲興和開發商對簿公堂。

在這樁被稱為上海主張房屋購買權的第一案中,法官問範仲興:「你買房了嗎?」範仲興回答:「沒有。」「那你們簽合同了嗎?」法官又問。範仲興還是回答沒有。法官於是迷惑了:「那你告什麼?」

去年底,滬北律師事務所的老闆範仲興開車路過將開盤的元和投資大廈,決定買幾套來做辦公室。2004年12月24日傍晚5點15分,範仲興接到通知,要他當晚8點前去取邀請函,次日早上9點大廈開盤。

25日,排隊序號為75的範仲興等人被告知,120套房屋全部售罄。

按照上海市規定,開發商在正式開盤前不得售賣,所有預銷售合同必須到「房地資源網」上備案。25日晚上8時,範仲興從網上查得,該樓盤尚餘100套為「當前可售」。

「他們顯然是不想把房子賣給我。」範仲興說,他已掌握開發商在開盤之前已經賣房的證據,這個官司他肯定能贏。

「一方面我是個購房人,一方面我是個法律工作者,所以我一定要把官司打下去。」範仲興說。

而他的訴訟請求,是要開發商把房子賣給他。

政府「如履薄冰」

「房價問題已經變成上海的政治問題了」

調控政策只是「溫柔一刀」?

2003年12月4日,上海市市長韓正在「美國《商業週刊》第十二屆亞洲領導人年會」開幕式上表示,上海要努力調控房價上漲過快的趨勢。

人們會把韓正此次發言和兩個半月前的發言作比較。2003年9月16日福布斯全球總裁會議上,韓正用一種歡迎的姿態說:「在座各位聽我一句勸告,如果你們在上海沒有房產,可以到這裡來投資,投資房產絕對是高回報。」

這是一個微妙的轉變,2003年底,上海市政府發言人證實,「期房限制轉讓」政策正在醞釀。而2004年1月12日,上海市政府第一次把「房價上漲過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期房限制轉讓」政策的真正實施是在2004年4月26日。在期房限轉政策的媒體吹風會上,上海市房地局副局長龐元說,出臺這些政策的目的是,「不讓市場大起大落」。這個4月,一直對樓市採取鼓勵態度的上海市政府,接連出臺政策限制樓市的炒作。「這是一個轉折點」,業內人士說。

然而上海的房價依然高升,「期房限轉在控制房價上並沒有起到多少作用。」一位本地記者說。

隨著房價的高企,政府的態度,也開始越來越趨於強硬。

11月6日,上海市市委書記陳良宇在會見香港訪問團時,否認上海樓市已經出現了嚴重的泡沫,但他表示,對於近期境內外大量出現上海房地產將面臨大崩盤的評論,政府方面是「如履薄冰」。

而今年的上海「兩會」期間,房價問題成為代表委員們反映最多的問題。1月20日下午一次論壇上,上午剛參加「兩會」的上海社科院房地產研究中心主任張泓銘教授說,「我認為房價問題已經變成上海的政治問題了」。

就在這一天,萬邦都市花園被摘牌,市政府第一次對違規的發展商開了殺戒。

一個多月後,3月1日至3日,3天時間裏,「富海商務苑」、「天賜公寓」等七個樓盤被停牌,另外4個樓盤被調查,包括赫赫有名的「世茂濱江花園」。

3月5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提出抑制高房價,當天下午上海市政府就發布了三項針對房地產的政策,第二天又發布了第四個通知。如此高密度的政策出臺,是不多見的。

新政策中,最受關注的是保量和徵稅,2005年,上海計畫新開工配套商品房面積900萬平方米,配套商品房將優先保證動遷房源需求;從3月7日起,上海即對買進居住不滿一年即賣出的房屋的交易差價徵收5.55%的稅費。

而此次調控政策出臺前,坊間已經有很多猜測,每一個都比真正到來的嚴厲:購房首付比率提高到30%;二手房交易徵收5%的營業稅,20%-60%的所得稅,20%-60%的增值稅以及4%的附加稅;貸款購入的房產兩年內不得轉讓等等。

相比之下,出臺的政策顯得過於「溫和」,對於保量,業內人士分析,「配套商品房大部分都在外環線外,對中心城區的房價來說,不會有什麼影響」。而5.55%的稅費,則被評為:這在目標上是「精確制導」,但在實際力度上卻是「溫柔一刀」。

3月13日,萬邦都市花園復牌,據報導,復牌的原因是該樓盤開發商經過兩個月的內部整頓,其整改措施經檢查已達到預定效果。

而顧海波對此表示疑問,「他們做了什麼整頓,達到了什麼效果,為什麼都不公布出來呢?」

美麗的幻影?

「購買者正在經受著金錢幻覺的痛苦」

「鬱金香」還會傳遞嗎?

3月7日,上海最大證券公司之一申銀萬國證券研究所報告指出:上海房價將在12個月內下跌10%-20%。

業內人士說,「說上海房價會跌的報告在過去是不可能在上海媒體報導的,而這一次的報導,也說明瞭市政府態度的轉變,房地產佔GDP的比重很大,而房價飛漲又存在隱患,他們也徘徊不定,而這個態度又會給人們某種預期,調控的效果還是未知數」。

「是的,政府的調控效果並不明顯。」中國社科院房地產研究室研究員況偉大這樣說,「抑制房價應該多管齊下,包括利率、土地、稅收政策的調整和普通住宅的大面積建設。」

而上海社科院房地產研究中心的顧建發則對房價將下跌的說法不屑一顧:「這只是數字遊戲而已,簡單地比較房價是漲還是跌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沒意義」的依據是上海房價仍在繼續上漲的現實。「3個月來上海的房價已經漲了20%,就算是政府在餘下的時間控制住漲幅,停留在現在的水平,與去年相比,房價仍然是在上漲。」顧建發說。與此印證的是,上海房地局的官員們的多次表態中,說的是要控制房價的漲幅,而不是房價。

「10年前是深圳,5年前是北京,3年來是上海。」上海康城銷售總經理劉揚說,「一個城市的國際化過程中有20年的土地快速增值期,上海還有10年的時間。」

他說,去年他在香港的時候,在九龍維多利亞灣旁邊,一幢48層樓房的房價是9萬港元一平方米,而在上海與之同等位置的世茂濱江花園只是2.5萬。「在上海人看來,香港算什麼?上海是要向紐約倫敦東京看齊。」

而經濟學家謝國忠則認為,「這是最後的瘋狂」。他是看衰上海房產甚至中國房產的重量級人物之一。「以家庭可支配收入與房地產價格比率來作為分析承受能力指標的測量法來看,上海的房地產價格比倫敦、紐約和香港中任何一個地方的房地產價格都至少貴了三倍。」近期謝國忠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反駁。

他在去年10月說:「隨著中國的通貨膨脹和美聯儲加息的不斷發展,離『最後算賬』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僅僅是幾個月,而不是一年。」他認為,房地產行業令人暈眩的美麗幻影已升騰不已,中國的房地產購買者正在經受著金錢幻覺的痛苦。

在劉揚看來,摩根士丹利--謝國忠所服務的公司也在經受這樣的痛苦。「就在他鼓吹房產泡沫的時候,摩根士丹利正在上海大肆買地買樓。」劉揚說的時候,露出大有深意的笑容。

而一些人正在以實際行動來唱衰上海房產。「我們最先給房子的定價是7000/平方米,但沒想到人都瘋了,賣到1.9萬/平方米,買房的人還是搶破了頭。」 一位在上海開發房產的北京開發商說,他們收錢都收到心裏有些害怕。賺了一大把的這位開發商決定撤離上海,不再來吹大這個泡沫。「誰知道誰是最後的冤大頭?」

不少人擔心17世紀荷蘭的「鬱金香事件」在上海重演。因投機商的大量囤積居奇,1636年的荷蘭,一枝鬱金香的價格和一架馬車或幾匹馬的價格相若, 1637年,一度暴漲5900%的鬱金香球莖因一個偶然事件價格暴跌,並最終導致了這個昔日歐洲金融中心、東方貿易霸主的帝國衰落。

此時的上海,鬱金香還在傳遞到更遠的地區。當上海的房價向紐約倫敦看齊的時候,中國的各個城市,尤其是長三角地區的城市,房價也在向上海看齊。

國家統計局的數據表明,2004年,35個副省級城市中,房屋銷售價格同比漲幅超過10%的城市有9個,其中長三角地區有4個:上海、南京、杭州和寧波。

從浙江全省情況來看,2004年浙江省房屋售價總水平比2003年上漲了15.2%,到2004年底,杭州的均價已達每平方米8500元(不包括蕭山和餘杭),而溫州甚至超越了杭州達到9000多元。

而浙江的二、三線城市的房價也讓人咋舌稱奇。慈溪,浙江的一個縣級市其房價已達到了每平方米6000元,一般縣城的房價都在3000元以上。

繁榮背後幾張臉

奇蹟背後的資金漏洞

他們對房價飛漲「功不可沒」

在上海房產市場瘋狂的繁榮景象中,我們找到幾個人,也曾是繁榮與瘋狂表徵的他們,而今卻顯得有些突兀。

王瑞其,房產中介商,2004年1月19日跳樓自殺。

2003年2月18日,王瑞其成立志博房產,其後迅速擴張到58家門店,被上海一份經濟類雜誌稱為「創造了滬上房地產經紀公司發展奇蹟」。

然而這一奇蹟的背後是數百萬的資金漏洞,王瑞其冒名通過銀行貸款大量購房,隱瞞房子已抵押給銀行的事實轉賣他人,當買主付款後,王以種種理由拖延交房,以此套取大筆流動資金進行各種投資,然均告失敗。面對銀行逼債和買家催房,王最終選擇一死了之。姚康達,在2004年6月的「審計風暴」中一夜成名。他從中國工商銀行上海外高橋保稅區支行獲得個人住房貸款7141萬元人民幣,用於購買128套住房,炒作房地產。

據媒體調查,在姚康達這位看似普通的上海人背後,至少有三位上海「名人」的影子若隱若現,其中有兩位已經身陷囹圄。他們分別是:原上海愛建證券公司董事長劉順新、現任香港國中集團董事長的福布斯富豪張揚、原中國銀行上海分行行長。

當然,還有周正毅,這位已經不被提及的人物。

在2002、2003年上海樓市發飆的時期,王瑞其、姚康達們對房價飛漲「功不可沒」。

「香水男人」,一個上海網民,今年情人節後三天,發表了一篇《什麼至情至愛,在堅挺的上海房價面前全部是狗屁》的文章:

」我和MM相戀近三年,因為我家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所以只有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可是MM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一定要再買一套房子,最好是三室兩廳。」

「一開始,我覺得只要我努力,我能感動她。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特別是MM周圍的人都傍了大款,完了,我們的分手也進入了倒計時。」

「直到今天凌晨,我把我家裡的想法告訴了她(賣掉現在的房子,買套大的三室兩廳,以後貸款再買套小的給我父母),得到的回覆竟然是徹底的否定。」

「此刻我徹底絕望了,為什麼?為什麼感情就敵不過房子呢?」

這是否可以為「兩會」期間,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們所說的房價影響和諧社會的建設提供一個註腳?

多收了三五斗之上海人買房版

原來出來猶如賽龍船似的一股勁兒,現在在每個人的身體裡鬆懈下來了。最近天照應,很多人多發了三五萬的年終獎,銀行卡上的數字很快接近了6位,誰都以為該得透一透氣了。哪裡知道臨到最後的占卜,卻得到比高考落榜或沒有學位更壞的徵兆!

「還是不要買的好,我們回去呆在家裡吧!」從簡單的心裏噴出了這樣的憤激的話。

「嗤,」小姐冷笑著,「你們不買,人家就關門了麼?各處地方多的是買房子的人,溫州的買房團還沒有走,蘇北,西北,華南的買房團就要湧來了。現在各地的有錢人和老闆也多的是。好的樓盤和別墅是為他們留著的。」

蘇北,西北,華南的買房團,有錢人,老闆,那是遙遠的事情,彷彿可以不管。而已經快要結婚的年輕人不買房,卻只能作為一句憤激的話說說罷了。怎麼能夠不買呢?日子還是要過的,為了談戀愛,結婚生孩子,當初父親母親盼望改善居住條件,一家人窩在30個平方的房子裡的日子斷是不能再過下去的。

「我們到寶山去買房吧。」在寶山,或許有比較好的命運等候著他,有人這麼想。

來源: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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