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遠：上海灘，真尷尬！

　　五月一日，公司打算派我出差到上海，我興沖沖地立即給我上海家人打電話，竟被老婆拒之門外。大唱「來不得也，哥哥」，害我有家歸不得。後來，世衛組織撤消了對香港和廣東的旅遊警告，我才終於獲淮回家。

上海的驕傲和多個世界第一

　　自抵達上海乘差頭（出租車）開始，耳聞目渲的都是上海的抗非典經驗和上海對中國的偉大貢獻。陳良宇書記和韓征市長更是溢於言表，大談甚麼「一元化領導、二級政府、三級管理、四個網路」。這種「一二三四」提綱挈領式的高度概括正中江軍委主席的下懷；上海八例非典全進口，四例來自廣東，四例來自北京；中國三大經濟區，珠江三角洲和京津塘都給非典打垮了，沒有上海中國就要完蛋了；中央決定三個確保，確保部隊確保大學確保上海；江澤民全家和一大批黨政軍要員到上海避災，聽說中央軍委也臨時搬到了上海。如此等等，聽得我心裏發怵。

　　上海的的確確有許多值得驕傲的地方。經過短短几十年，有三千多座高層和超高層大廈拔地而起，數量之多居世界第一；磁浮列車居世界第一；用一百五十至三百億美元打造二○○八年世博，世界第一；上海港集裝箱吞吐量上半年已超過四百萬箱，直逼世界第三的韓國釜山港；上海人均收入超過五千美元，在全國率先進入小康；世界名牌服裝有三分之一在上海生產，皮革製品百分之十，女鞋百分之十七，世界名牌化妝品百分之十。

　　然而這次我來上海，卻發現了一個奇怪現象。在香港，甚至在廣州深圳鬧得沸沸揚揚的周正毅劉金寶案，在案發之地上海卻風平浪靜。上海的官員談到周劉一案面露難色，似乎背後有甚麼隱衷，上海人喜歡護短，也善於護短。

　　正當其時，金鐘兄從美國打來越洋電話，囑我談談圍繞周正毅案的周邊新聞。此議正合本人心意，我也有心追蹤一下週正毅案。便專程拜訪了一位任職上海某局副局長的摯友，問起周案，他先支吾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上面有規定，此事不要弄大，有損上海形象。」又是家醜不可外揚。

劉金寶違規貸款尚有更硬後臺

　　據他介紹，在周正毅扣留審查前，先抄了他在上海姘頭的家，查出的大量證據證實，劉金寶在當中國銀行上海分行行長期間如果沒有實權人物的首肯，他無權批出如此巨額貸款。周正毅同上幾屆書記市長關係非同尋常，其中首推黃菊。弄得不好，摀不住蓋子，揪出一大串，直逼政治局常委甚至前江總書記，可不是鬧著玩的。

　　北京人對上海的護短，頗不服氣，上海何止一個陳希同。原市建設委員會主席楊小林和施工管理處長差不多同時被雙規。審查結果公布，楊小林犯了接受港商一套名牌西服和一塊手錶的錯誤，以保留黨籍降級處理草草收場。那位施工處長倒了大楣，收受了施工隊幾萬元諮詢費，判處五年徒刑，為甚麼量刑反差如此之大呢？原來當時的建設委員會屬於副市級，下轄房地產、規劃設計、土地管理建築施工、市政公用、市內交通、環境衛生等幾個大局，擁有三十多名職工，可說是上海的半邊天，財大氣粗。楊小林手伸得很長，涉及面也廣。不過他深知官官相護的道理，自己撈多少，給上面也多少，方方面面滴水不漏。所以對他的處理手下留情，來了個急剎車。如果追究下去，層層剝筍，勢必剝出當時人民的好市長倪天增（已故）。再剝下去，剝出幾個陳希同來，上海灘真的要癱了。楊小林降了幾級，照樣做官當老爺。

上海幫抱成團善於護短化解危機

　　人家說上海幫都相抱成團，互相掩護，配合默契，以其上海人的聰明和精明善於護短和化解危機。此話不假，上海市大約有一百八十名處級以上領導幹部涉案金額高達一百萬以上。這些上海精英和他們的後臺掌控著上海市各級政府的要害部位和經濟命脈，一旦把他們揪出來，上海灘就癱了。只有一位徐匡迪不識相，「不識相吃辣火醬」（上海話），對不起，請你靠邊站。上海將如何處理周正毅劉金寶危機，我們拭目以待。

　　外界傳說周正毅是上海首富，其實不然。上海私企已達二十二點五萬家，從業人員二百八十四萬人。其中從事高新技術的有一千多家，上海在建的八條高速公路和四條越江隧道吸納社會資金二百三十五億元，一半來自私企。上海周氏集團斥資三點五億元建立上海工商外語學校；上海福禧投資控股有限公司以三十二億元買斷滬杭高速公路上海段三十年經營權；上海友聯集團投資八點七億用BOT方式建設上海最大的竹園污水處理廠並經營二十年，可見上海富豪對於國家建設和經濟發展的影響還是不小的。

　　二○○二年度福布斯的中國富豪榜上，上海佔據十五席，而在前十名中上海佔了一半。

上海暴發戶接連中槍落馬 　　上海富豪多半出身微寒，文化程度不高，白手起家，在斂財過程中多多少少有點不乾不淨。由於中國的一黨專政的官本位制，加之法制不全，他們不得不為自己編織關係網，尋求保護傘。上文提到的上海友聯集團，靠上海高爾夫俱樂部發跡，五十萬元一張的高爾夫俱樂部會員卡送遍上海幾乎所有局級以上官員。

　　周正毅是在二○○○年才浮出水面，他的斂財故事既多又刺激，每個斂財故事的背後都同上海的官員有瓜葛。他擁有上海第一輛法拉利同時還有平治和林寶堅尼。他在香港的妻子和滬港兩地的情婦穿金戴銀，珠光寶氣。周正毅是典型的中國式暴發戶，集貪婪、狂妄、張揚、糜爛於一身。這一回如果不是有人直接向中央舉報香港廉政公署插手，他可能還會登上二○○三年度的福布斯中國富豪榜排行榜的前十名。

　　除他以外，還有二位福布斯排行榜以外的上海富豪中槍落馬。香港上市的新萬泰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錢永偉五月底在上海被警方扣留；六月六日，香港上市的騰達智能科技有限公司董事會主席許培新在香港被廉政公署拘捕，同時被捕的還有九人。這二位同周正毅一樣都是房地產暴發戶。據知情人士透露，福布斯排行榜的十五名上海富豪中又有幾位夠資格立案審查了。上海真尷尬！

太子黨枕頭黨秘書黨的天下

　　過去十里洋場是冒險家的樂園。如今上海成為太子黨、枕頭黨和秘書黨縱橫捭闔的天下。江綿恆、鄧質方、陳偉力（陳雲之女）都發跡於上海。鄧質方在上海曾經以「中國殘疾人協會」的名義炒房地產。這些高幹子弟、大秘小秘、大奶小奶憑著老子、丈夫、情人、首長手中的權力在上海以象徵性的極低價格批租土地，回頭再同外商搞中外合資或乾脆轉手倒賣。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們靠的是上海幫。

　　近年來上海的普陀區和閘北區三角形的交界處出現了一種全國獨一無二的「賊偷貨」超市。形形色色的小偷把從全市各超市偷來的東西在這裡銷贓，以二至五折出售。日用百貨、菸酒糖果、衣服鞋帽、家用電器，應有盡有。凡是在正規超市場出售的商品，在「賊偷貨」超市可用至少便宜一半的價格買到。每當傍晚，這裡燈火輝煌，人頭攢動，上海人都來買便宜貨了。官方睜隻眼閉隻眼，其中奧妙可想而知。有時裝模作樣胡弄一番，普陀區的執法人員來抓，往閘北區跑，閘北區執法人員來抓，又往普陀區跑，久而久之，住在上海的外國人也往那裡買便宜貨。

　　上海的人口組合又是一樁尷尬事。二○○二年末，上海市戶藉人口一千三百二十四萬，流動人口三百萬。可是六十歲以上老人二百四十九萬人佔戶籍人口百分之十八。八十歲以上三十五萬人，佔百分之二點六，加上十四歲以下的兒童，每一百個勞動人口必須贍養六十人。這個數字尚在急劇擴大中。我以為在全世界再也不容易找到一個一百人養六十人的大城市了。

　　上海的尷尬事數也數不清，今夏上海缺電一百三十萬千瓦；上海的城市貧民即低保戶有幾十萬人，掙紮在死亡線上；上海中小學亂收費亂攤派金額一千多萬元，六名校長撤職；更有甚者，韓征市長作出決定，面向廣大市民的中低檔住宅一律建在外環線以外，把上海的尷尬事擋在城外，眼不見為淨。如此絕招只有聰明而又精明的韓征市長才想得出來。

二○○三年六月十六日於上海

(來源：新世紀)(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