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裡,李自成昏昏入睡,忽然一白鬍子老頭來到,告訴他山上有三分金地,種上莊稼不到8天就可以收穫。言畢,老頭化作一道金光去了。李自成醒來,驚駭不已,忙命人播種小麥。果然,小麥第二天出土,第三天拔節,第四天孕穗,第五天揚花,第六天黃熟,第七天收割。將士們打場揚麥,麥糠像雪花一樣飄下山去。官軍大驚,知道李自成暗中有神相助,只好起營拔寨,灰溜溜地逃了。
三分金地畢竟只是一個古老的傳說,而查岈山人民公社的人們卻使傳說變為現實。
1958年的麥子確實長得好,風調雨順,人勤春早,金簸箕裡彷彿就是金色的海洋,微風吹拂,百裡平原湧起金色的麥浪。麥子沒割,早秋的莊稼也長勢喜人,翻身的山民們都高興地說:「共產黨的江山有老天爺幫著哩,共產主義快到了。」
麥子剛開鐮收割沒幾天,從遂平縣查岈山人民公社爆出一則頭號新聞:2畝9分地的小麥畝產3821.9斤!
就在衛星社坐上「衛星」之後,全國上下一片喧嘩,「衛星」競相飛上天空。第二天,湖北省谷城縣樂民社宣布,畝產4353斤,使衛星社的「衛星」黯然失色。20多天後,與遂平縣毗鄰的西平縣和平農業社,宣稱小麥畝產7320斤。7320斤小麥就是鋪在1畝地裡,也足有半寸多厚,不知麥棵是怎樣承受得了的。這天文數字讓全中國目瞪口呆。
吹牛皮確實不交稅
30多年後的今天,我來到這塊神奇的寶地,剛剛麥收罷,秋玉米尺把深,責任田的主人告訴我說:「這塊地最高產量也就是600多斤。」說起30年前的高產「衛星」,人們都哈哈地笑起來,異口同聲地說:「吹牛皮不交稅唄。」「咋說哩?」陳丙寅點了根煙,神情嚴肅地說:「放了小麥高產衛星,全國都知道,危害不淺哪!」他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中。
他說:「其實,在放衛星之前,全國已經很熱了,記得先是《中國青年報》上登載,貴州省金沙縣禹漠區打壩鄉民豐社,創造了單季稻畝產3025斤的記錄,就把我們嚇了一跳,日他娘,咱這兒水稻再高產也不過七八百斤。不幾天《人民日報》又登了甘肅省文縣景象壩農業社的一個青年突擊隊,在2畝5分山地裡,創造了畝產馬鈴薯17410斤的全國高產記錄。這又叫我們吃驚不小,不信吧,《人民日報》登的,信吧,這1萬多斤馬鈴薯就是在1畝地裡堆起來,也得堆一尺多厚,咋種的呢?這時,查岈山區開始割麥子了,說句良心話,當時最高每畝地也就200多斤產量,最好的地也頂多打300來斤,我在下鄉檢查工作時,發現了兩塊地的麥子長得特別好,穗頭大,籽粒飽滿。一塊是韓樓大隊鐘莊的地,一塊是魏樓大隊水庫裡的一塊地,就有人開玩笑說:『今年咱也放它個衛星。』我說咱放衛星算啥,不頂人家的零頭。這時,新華社女記者方璜來了,前後來的還有省新聞電影製片廠的人。」
吃飯的時候,方璜說:「這回下來採訪,就是要找高產『衛星』呢。」我問:「這高產『衛星』多高算高呢?」方璜說:「一兩千斤不算高吧?」我笑著說:「那得幾畝地合到一塊兒差不多。」鐘清德在一旁說:「陳書記,你不是說有兩塊兒地的麥長得好嗎?打打試試,說不準能放『衛星』呢。」
於是,公社分派讓鐘清德去收割監打韓樓大隊鐘莊的那塊地,讓團委書記曹志新去打魏樓水庫裡的那塊麥地,方璜說:「我也下去轉轉。」第二天,他們就都下去了。
記得是第三天的下午,我在公社接到方璜的電話,她很激動地告訴我:「韓樓放了高產『衛星』。」我一聽,忙問:「畝產多少斤?」方璜說:「畝產3000多斤。」我不大相信,說:「別打岔子了,會有恁多?」方璜說:「真的,一點錯不了,陳世俊隊長正領人打二遍,說不定還會更高。」公社出了這麼大一顆「衛星」,我是公社黨委書記不能無動於衷,放下電話就趕到韓樓去了。一到鐘莊,老遠就看見麥場裡很多人,走過去一看,見方璜也在,公社副社長銀宗吾也在,還有鐘清德、陳世俊、曹玉娥一干人。麥垛不小,是個大馬頭垛,小山一樣,確實不小,但要說是一畝地打的,我從心裏不相信。可是那種形勢,誰敢說不相信呢?誰說不相信就打誰的右傾,說你是「小腳女人」。我就問陳世俊:「啥時候割的麥子?啥時候打的?」陳世俊說:「昨晚上連夜割的麥子,今上午打的,一點不錯,畝產3000多斤。」婦女隊長曹玉娥也說:「是2畝9分地的麥子,每畝打了3859斤3兩9錢。」我也不敢說有假,只好說:"來,再稱稱,把數字弄落實了。」於是,大夥又裝的裝抬的抬,一傢伙稱到天黑透,才算稱完,總共11178斤6兩,平均畝產3853斤。後來我說:得刨去點麥余籽。鐘清德問:「刨多少?」我說:「刨個七八百斤吧。」最後,定為畝產3583斤3兩9錢。我嘟噥了一聲:「就這也有點玄,會打這麼多?」方璜聽見了說:「陳書記,這是人民
群眾的創造,不相信群眾可不行。」第二天,《人民日報》就發表了畝產3583斤的報導。我心裏老不是滋味。我是農民出身,咋會不知道一畝小麥打多少斤呢?後來,不斷有人問我放「衛星」真的假的,我只好打腫臉充胖子,硬說是真的,親眼所見的。那時候,你不說真的不中,誰唱反調打誰的右傾。
為人民公社爭光吹點有啥
坐在我面前的曹玉娥,已經沒有了昔日的颯爽英姿,做了奶奶的她早已白髮蒼蒼,和每一個山村的老嫗一樣度著晚年,從她身上你再也看不到當年的婦女隊長的影子。她除了做飯,就是哄小孩,餵豬。提起放高產「衛星」的事,她搖搖頭不樂意說,她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經過我再三解釋,她才緩緩地講起那30年前的往事。
那年俺才25歲,已經生了兩個孩子,在隊裡擔任婦女隊長。俺年輕時候,上進心可強啦,特別是看了電影《李雙雙》,俺就光想學著李雙雙的樣子做。在隊裡幹活,都是俺帶著姐妹們幹的。就說那塊2畝9分地的試驗田吧,是俺和隊長陳世俊、副隊長梁友仁、技術員陳根幾個人培育的,開始定畝產2000斤。種的時候,我們就想,如果不生著新法子打2000斤不容易,過去我們都是五寸腿的耬種麥,兩耬一壟,中間隔一條背壟。有人就提議,中間不留背壟,橫著播一次種,豎著再播一次,麥子生長起來後都成了小方方格,不能下鋤鋤草,只能用手拔草。再一個就是多上糞,一車一車地拉肥,確實弄了不少,但也不像報上說的那樣,弄了十多萬斤肥料。
後來,麥子確實長得不錯,大夥都說這塊地非畝產千斤不可。正準備割麥的時候,社長鐘清德回來了,把我和陳世俊、梁友仁、陳根幾個人叫到大隊,說是開個緊急會議,鐘清德對我們說:「黨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希望大家都同心同德,齊心協力辦好事情。」停了停,鐘清德又說:「上級叫咱們弄一顆高產『衛星』去放放,咱是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哩,國內外影響都很大,不放『衛星』會中?沒有說服力,只有放了高產『衛星』,
為人民公社爭了光,為黨爭了光,也為咱中國爭了光。」
陳世俊問:「高產『衛星』畝產多少算高呢?」
鐘清德說:「至少3000斤的畝產。」
大夥都覺得這數目太大,過去一畝地才打100多斤麥子,一下子打這麼多,大夥連想都沒有想過。沉默了一會兒,鐘清德說:「我看村頭那塊試驗田的麥子長得不錯,打打試試吧。」
我說:「再打也不過七八百斤。」
鐘清德說:「大夥都想想辦法,總不能辜負黨的期望啊。」
大夥苦苦地思索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來高產「衛星」的放法,陳世俊最後說:「要想放恁大個『衛星』,除非把那10畝地的麥子弄到一齊打。」
鐘清德一拍掌,說:「對呀,弄到一齊打不就中了嗎?」
我說:「那不是哄人嗎?」
鐘清德看了我一眼,說:「玉娥,你這思想跟不上趟呀,沒看如今啥形勢?跑步進入共產主義哩,你還慢慢騰騰地走路。再說,這是為黨爭光,為人民公社爭光的事,吹點有啥?要考慮政治影響。」
他這一說,大夥沒人說話了。那年頭,一提政治影響就嚇人。最後,梁友仁說:「要是傳出去咋弄哩?」
鐘清德嚴肅地說:「你們分頭開個會,告訴群眾誰也不能說實話,任何人在三天之內不得走親戚串朋友。誰傳出去這是假的,就是給黨臉上抹黑,就是敗壞咱們人民公社的名聲,就開群眾大會辯論他。」
那天夜裡,等村裡群眾睡了,我們就組織十多個人連夜收打小麥,把附近幾塊地的麥子也割下來運到場裡,等天明群眾起來下地割麥,試驗田的麥子正套牛打場哩。我們幾個積極份子在群眾中造輿論,這回非打二三千斤不中。群眾心裏有數,知道是假的,可誰也不敢吭氣。這一打,小麥高產「衛星」就放了出來。
大科學家的驚世論證
「衛星」上天以後,全國各地組織參觀團到查岈山人民公社參觀,紛紛打電報或寫信表示祝賀。參觀的人看罷麥堆、麥地,都從麥地裡挖一把土,包一包,說是帶回去研究研究。甚至不少農業科學家也前來參觀,對放高產「衛星」大唱讚歌。
此時,全國各大報紙也大量地吹起來。國務院副總理、外交部部長陳毅撰文宣傳自己親眼看到廣東省番禺縣畝產100萬斤蕃薯、60萬斤甘蔗、5萬斤水稻的「事實」。著名科學家錢學森也論證,如果植物能利用輻射到一畝地上的太陽光能的30%,稻麥畝產量就有可能達到4萬斤。《人民日報》也發表社論,鼓吹「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只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宣稱:現在「我國糧食要增產多少,是能夠由我
國人民按照自己的需要來決定了」,「只要我們需要,要生產多少就可以生產多少糧食出來」。安徽、河南等省的報紙爭相宣布自己已是人均糧食上千斤的省了。據《人民日報》1958年8月13日報導:湖北省麻城縣麻溪河鄉發射的早稻高產「衛星」,畝產36900斤,福建省南安縣勝利鄉花生畝產1萬多斤。
廣西環江縣紅旗人民公社「發射」的中稻高產「衛星」,畝產量高達13萬多斤。
全國處在一片瘋狂的吹噓海洋之中。岈山人民公社的3853斤「衛星」只好望洋興嘆了。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
1958年的秋天似乎耐不住性子早早地就到來了,不幾天,高粱滾出紅米,玉米甩出紅纓,大豆不甘寂寞地搖響了金鈴,紅薯迫不及待地拱出胖胖的身軀。山民們早早地牽牛造場,磨好了鐮刀,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岈山裡早已是一派嗷嗷叫的躍進浪潮,似乎有了3853斤「衛星」壯膽,人們對於秋莊稼放「衛星」彷彿覺得是輕而易舉的事。老天爺算個鳥!我們想讓莊稼打多少就打多少,正如民歌裡唱的那樣:「天上沒有玉皇,地下沒有龍王,我們就是玉皇,我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
遂平縣委一班人也為這壯麗的前景所陶醉,在秋田管理時,就早早地預言:秋季豐收已成定局,大部分作物均有「元帥升帳」,「衛星」畝已普遍出現。於是就盲目估計產量,說,水稻預計畝產3萬斤以上的12416畝。一向易澇怕旱的芝麻,預計畝產2000斤到3000斤的26937畝。平常年景畝產僅幾十斤的棉花,被預計畝產皮棉千斤以上的也有1816.7畝。
悠悠40年過去,如今我們用了不少先進科學措施,也沒能使莊稼趕上1958年畝產的十分之一。難道當時人們都發瘋了不成?
人們是發瘋了。遂平縣委在盲目估產以後,便以為真的高產「衛星」普遍出現了,秋莊稼將成群地放出「衛星」,就以此大談起豐產經驗來,說遂平縣秋糧之所以獲得高產,其經驗主要是:遂平縣委在夏種基本結束後,立即號召全縣開展了秋田管理一百天的運動。
縣委盲目樂觀的姿態也影響了鄉、社的幹部,人們都躍躍欲試起來。文城鄉五星公社紅旗大隊有21.1畝芝麻,人們根據芝麻生長情況推算,每畝種4000株,每株若有7個杈,每株可收14兩芝麻,每畝就可打芝麻3700斤。這是平常年景芝麻產量的30多倍呀!
和興鄉鋼鐵第一大隊培育的42畝棉花長勢良好,地頭上有一位群眾在估產,每畝平均4000棵,每株100個棉花桃,按100個桃拆1斤棉算,每畝可收皮棉533斤。
就在此起彼伏的高估產聲浪裡,成熟的秋天來到了,伴隨著開鐮收割的歡笑聲,高產「衛星」乒乒乓乓地放開了,縣委及時發出號召:「比比誰的『衛星』大,看看誰的產量高。」這無疑給人們狂熱的頭腦中注入了興奮劑,於是高產「衛星」成群飛上天空。
不少老同志回憶1958年放「衛星」的經過,都深有感觸地說:「那時候,人們都怕產量報低了,誰報低了,就打誰的右傾。要說,誰心裏都明鏡一般,知道是假的。可是大家都想,反正都是假的,吹牛皮,人家都能吹,咱們也會吹,就是將來吹出事來,法不責眾,能把人咋著?」
1958年曾任公社書記的離休幹部李丙炎說:「那時吹牛皮,我覺得是政治需要,帝國主義和修正主義看不起我們,我們就得自己給自己壯膽,提高自己的國際地位,於是就放心地放起高產『衛星』來。」
1958年曾任遂平縣副縣長的周玉蓮回憶說:「那時的行動口號就叫人熱血沸騰,如乘風坐電,超火箭,越衛星,氣吞宇宙,排山倒海,保證畝產千斤縣,躍進聲勢衝破天。」
牛皮太大太大了
「衛星」上天了!其輝煌壯麗的景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令今天的科學家在按動「哥倫比亞號」太空梭的點火裝置時,也禁不住自嘆不如了。
深夜,第六基層社二大隊黨支部書記馬清家裡,燈光閃爍,燈光下,馬清和生產隊大隊長徐銅錘、農技站技術員董長運在秘密交談。馬清發愁地說:「看來今秋這形勢逼人哪!咱要不放顆高產『衛星』,怕上級不願意哩。」
徐銅錘說:「那咱就放他一顆,奶奶的,牛皮也不是光興人家吹,咱也興吹吹。」
馬清問:「董技術員,你覺得這水稻畝產能打多少斤?」
董長運沉吟片刻,說:「最多打個600多斤,虛報一點也只能打800多斤。」
徐銅錘說:「800多斤不中,人家小麥還畝產3853斤哩,我看要放就放大點,在800斤前面再加個8就行了。」
董長運嚇得一激靈,說:「乖,8800斤的畝產呀,別打渣子了,牛皮太大了,太大了。」
馬清吸著煙,思慮了一會兒說:「我看就這樣定了,就說水稻畝產8800斤,放出去再說。」
於是,秋季水稻第一顆高產「衛星」上天了,畝產8800斤,在此監視收打的有團委書記馮道中、農業站技術員王新齋,證據確鑿。好個「證據確鑿」!
第十一生產隊的水稻高產「衛星」一放,把鄰近的第十生產隊的幹部群眾嚇了一跳:奶奶的,畝產8800斤這麼大的「衛星」就在枕邊硬是沒發現,真是瞎眼了!想想,第十生產隊的幹部群眾還挺生氣:你他娘的第十一生產隊真不夠意思,放這麼大個「衛星」也不透個口風,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們難看嗎?你能放,哪個龜孫子不敢放!
放!放個大「衛星」讓十一生產隊看看!十生產隊的幹部群眾群情激奮,摩拳擦掌,生產隊隊長李西庚自告奮勇,說:「就放我種的那塊試驗田。」那是一塊玉米地,僅有1.2畝,玉米也確實長得不錯。可「衛星」放得更不錯,畝產5400斤,而且又是經團委書記馮道中監視收打的,準確無誤。
十隊的人們心裏平衡了,出氣了。
謊言的野火很快把人們的心燒野了,處在一個可以任意胡說八道的環境裡,人們很快就忘乎所以,肆無忌憚了,謊言說過100遍就會變成真理。
為了表彰人們移山填海放「衛星」的衝天干勁,遂平縣委及時編發出套紅的號外,專門登載「衛星」奇蹟。
遂平衛星人民公社第二基層社第二生產大隊實現水稻畝產萬斤,是該生產大隊支書梁玉坤、大隊長徐啟山、技術員王臣創造的,在收打過程中,該社社長鄭廣毛親自監收過秤,1.2畝的水稻試驗田,竟打了16500斤,折合畝產13750斤。
這一下子把8800斤的「衛星」甩得太遠啦。
群眾放「衛星」,幹部怎能無動於衷呢?於是第六基層社的黨委書記徐本元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也要放「衛星」,讓人們知道,有什麼樣的幹部就有什麼樣的群眾。他和團委書記馮道中一商量,就在自己種的1.1畝水稻地裡放出畝產萬斤的水稻「衛星」。
幹部帶了頭,群眾爭上游,該社第一大隊第二青年隊隊長吳新亭、左德富一咬牙,放了顆穀子高產「衛星」,畝產1864.9斤。
剛開始,人們在放高產「衛星」時,還有點顧慮。左顧右盼,想等別人放了自己再放。再說,誰也拿不準這高產「衛星」到底放多少算高產,看看人家,一比就心中有數了。可是誰知這放「衛星」也得抓緊時間,等人家乒乒乓乓放得滿天都是「衛星」時,那些等待觀望的人們才恍然大悟,放得越晚越被動。為了表示立功贖罪,「衛星」就往大處放,越放越大,越放越高,人們彷彿吃錯了藥,得了「說謊症」,一個比一個地撒起了彌天大謊,而且一個比一個說得理直氣壯,一個比一個說得堂而皇之,說得臉不紅心不跳,說得毫不羞恥,說得氣衝霄漢,說得天翻地覆慨而慷。人人都知道是在說謊,人人都拚命地說謊,人人都裝出十分相信說謊,不是邏輯發生了錯亂,而是說謊為美、說謊為榮的環境改變了人。
遂平縣委為了大張旗鼓地宣傳「衛星」上天,專門在縣委的紅頭文件上開闢了「衛星榜」以助聲威。於是,更大的高產「衛星」直衝雲霄,使銀河系更加燦爛,讓人瞠目結舌。
高產不在地好壞,誰說劣地不打糧。岈山人民公社又放出一顆畝產31403.33斤的水稻大「衛星」。一畝水稻3萬多斤,這在遂平縣高產「衛星」史上是第一次。
深秋的一天下午,岈山管理區第六大隊水稻營營長趙書祥發愁得沒吃中午飯,一個下午總是在稻田裡轉來轉去,害牙疼似地哼呀嘿的。駐隊幹部王富合也蹲在地頭,不住地唉聲嘆氣。他們怎麼能不發愁呢?上午公社來電話,催問有沒有高產「衛星」,聽口氣十分不滿意,說人家生產隊大大小小的都放了「衛星」,就你們第六大隊,連個「衛星」毛也沒有,真的想當小腳女人啦!
趙書祥心裏著急:哪個龜孫不想放「衛星」?看著前前後後的生產隊都爭著放「衛星」,他心裏實在是擔心。有心放一個「衛星」吧,老少爺們兒誰不知道一畝地打多少斤糧食?他們會指著自己的脊樑骨罵得狗血噴頭,可是不放「衛星」吧,上級饒不了自己,弄頂右傾的帽子戴戴就壞事了。正當趙書祥剪不斷理還亂的當兒,公社催著放高產「衛星」的電話又來了,這如同火上澆油,搞得趙書祥六神無主。
駐隊幹部王富合心裏也不好受。他是上級派來到史莊蹲點的,一個秋天風裡雨裡也沒少幹活,累得黑瘦。可是莊稼怎麼打也放不出高產「衛星」來。這讓一貫老實本分的他心裏直發毛。他心裏很明白,高產「衛星」放不出來,他是甭想給上級交差了。輕則弄個右傾,重則丟了飯碗。可是,王富合打心眼裡不樂意說這個謊話。事到如今,這個謊話不說又不中。
兩個老實人被逼急了,一咬牙,叫來了副大隊長秦滿盈、團支書秦守建。趙書祥黑著臉把上級要放高產「衛星」的指示向大夥講了一遍,說:「大夥看看咋辦?」大夥你看我,我看你,誰也沒說話。王富合看看大夥說:「唉,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俺也知道說瞎話虧心,這個心咱就虧一回,放個高產『衛星』。」
趙書祥咬牙切齒地說:「奶奶的,這回咱不放則已,一放就放個最大的。讓他們都知道咱史莊的人不是熊包。」
人們忙問:「營長放多大的?」
趙書祥一拍大腿說:「放他個水稻畝產3萬斤,大就大狠點。」
人們都嚇得渾身一哆嗦,說:「咦,放恁大?」
王富合也惱了說:「再加1000多斤的零頭,才像哩。」
1958年9月25日,公社農技站站長董貫林、縣報記者鄭道群,親自過秤監打,完全屬實,水稻畝產31403.3斤。
...... ......
四海來賓出盡風頭
伴隨著深秋的金風,岈山人民公社的名聲越傳越遠,終於名揚天下,全國第一個人民公社和全國第一個高產「衛星」把岈山人民公社推向了輝煌的峰巔。全國各地紛紛組織參觀團,前往岈山參觀學習,僅一個月時間,參觀團就達29個,參觀人數達常保福埃叭恕1本┑拇笥遺燒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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