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和许广平生有一子周海婴。(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1906年,28岁的朱安和25岁的鲁迅由母亲做主结为夫妇,之后鲁迅离家奔赴前程。朱安照顾着婆婆,与鲁迅做了一辈子挂名夫妻,一世孤寂。鲁迅成名后称朱安为“我母亲的太太”。
反叛一切的师生恋
1918年,没落官僚家庭出身的许广平19岁,她来到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就读,认识了老师鲁迅,他们相差十七岁,许广平1919参加“五四运动”,任天津女界爱国同志会会刊《醒世周刊》编辑,随着和支持学生的鲁迅之间频繁的书信往来,两人从师生变成了恋人。
他们的爱情遇到了周围人的讥讽和反对。在讥笑和压力面前许广平表现得十分了得。1925年10月,她在鲁迅主编的《国民新报》副刊发表了《同行者》一文,公开表达了对鲁迅的爱,她说,她不畏惧“人间的冷漠,压迫”,“一心一意的向着爱的方向奔驰。”许广平还在《风子是我的爱》的文章中宣布誓言:“不自量也罢,不相当也罢,合法也罢,不合法也罢,这都与我不相干!”许广平自愿在没有名分的情况下与鲁迅同居。
1927年10月3日,鲁迅和许广平同到上海,开始了共同的生活。那一年,鲁迅46岁,许广平28岁。鲁迅明媒正娶的太太朱安在北京跟鲁迅母亲住在一起,鲁迅知道自己无法用法律的方式跟原配分离,面对舆论,内心压力一直很大。鲁迅是浙江人,还在绍兴和杭州教过书,又是名满天下的作家,自然有不少朋友来拜访。每当家里来客人,鲁迅总是让许广平不要下楼,尽量不跟朋友见面。后来时间常了,鲁迅没办法,就跟朋友说:“这是我的学生,来帮我搞校对的。”
常言道“鞋子跟不跟脚只有自己知道”。轰轰烈烈的师生恋在旁人眼里也是千姿百态。经常出入鲁迅和许广平家中的女作家萧红,认为鲁迅并不爱许广平,她的日子一点都不幸福。萧红还将鲁迅和许广平的日常生活都写进了书里:
“她终日忙得脚不着地,也没时间打理自己,她每天上下楼跑着,所穿的衣裳都是旧的,次数洗得太多,钮扣都洗脱了,也磨破了,都是几年前的旧衣裳。她冬天穿一双大棉鞋,是她自己做的,一直到二三月早晚冷时还穿着。买东西也总是到便宜的店铺去买,再不然,到减价的地方去买。”
在萧红的笔下,鲁迅是不爱许广平的,不但给不了她妻子的名分,还让她一个才女每日忙得像个老妈子,鲁迅收入不菲,却不同意雇厨师做饭,他觉得太贵,非要许广平来做,还要单独给他送上楼来,他的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他自己买书买画上,而许广平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1929年9月27日清晨,鲁迅和许广平的儿子海婴诞生。
1936年,鲁迅在弥留之际,紧握着许广平的手说,“忘记我,过自己的生活!”
“鲁迅夫人”加入中共
1967年中共发布的鲁迅邮票,颇具文革特色。(图片来源: Adobe stock)
许广平在鲁迅去世后,开始整理鲁迅的手稿、遗作。早在1946年,许广平就受到中共资助,整理出版了《鲁迅书简》。接着秘密北上,会见了中共驻北平办事处的叶剑英等人。
1949年9月她被任命为“政治协商会议委员”,10月当上“政务院副秘书长”。那以后不久,许广平把鲁迅著作的出版权上交给国家出版总署,还将鲁迅的全部书籍、手稿及其他遗物捐赠中共有关部门。从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以来,她一直担任人大常委会委员,还担任过全国妇联副主席、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常委、妇委会主任、中国民主促进会副主席等职。
1959年10月,许完成了将近10万字的《鲁迅回忆录》。1961年6月6日,经毛泽东、周恩来亲自审批,许广平正式加入中共。
一个“丈夫”去世30年的人,先是执政党统一战线内的骨干人士,后成为执政党的高官⋯⋯中共给了许广平这些,她的颂歌唱的也与主流政治高度一致。许广平如何评价鲁迅?许广平于1966年发表《毛泽东思想的阳光照耀着鲁迅》,说,毛主席是“最了解鲁迅的人”,“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在全国燃起了文化革命的燎原烈火,震动了整个世界。鲁迅要是能够活到今天,亲眼看见这一切,该是多么兴奋啊!”“我深深感到,无论在过去和今天,最关心鲁迅,最了解鲁迅,对鲁迅作出最正确、最全面、最深刻的评价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最最敬爱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还有一句是:“鲁迅对我们最敬爱的毛主席是无限地崇敬和无限地热爱。”
许广平在文中还说:“鲁迅一生所遵奉的命令,是革命人民的命令,是无产阶级的命令,是党和毛主席的命令。他努力学习和掌握毛泽东同志制定的党的方针政策。”其实,毛泽东此前说,“鲁迅要是活到现在不是闭嘴就是坐牢”。许广平想必也是听说了。许广平的“成熟老练”就在于此。她亲睹50年代中共对知识份子的严酷思想和肉体的压迫,又做了多年体制内高官,自然明白背离意识形态者亡。她将鲁迅说成“无限热爱毛泽东”,或许是为了保护他的作品。当时的许广平怎么可能有第二种选择?
周海婴回忆“文革”中的母亲
文革中许广平担惊受怕,时常心绞痛。(图片来源: 网络图片)
周海婴在回忆录中说,在“文革”中,许广平得知一些熟人家里遭到抄、砸,她思想上怎么也想不通,也为自身的安全担心,和海婴商量怎样避免红卫兵闯进家来造反。
“按当时的风气,惟一的办法就是高挂、多挂毛主席像和语录。因此一时间,我们家里的镜框都覆盖了毛主席语录,家里的‘四旧’属于我的不少,为了避免讲不清惹来祸害,遂将我日常摆弄的那些无线电零件、电子管、外国古典音乐唱片统统交给我的大孩子去砸。叮叮当当敲了半天,统统砸成碎片才罢休。还有孩子们喜爱的小人书、连环画册和外国童话故事书,全卖给了废品站,为此他们伤心了好几天。院子里原来种着好些耐寒花木也统统挖掉,改种向日葵、玉米和蓖麻。每逢母亲要外出,我们怕她年老遗忘,总要检查她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是否佩戴端正,‘红宝书’是否放在随身小拎包里。这是家里人谁都有责任做的检验工序。我们临街的大墙原来光秃秃的一色青砖,没有大标语,我们怕革命警惕性特高的红卫兵产生怀疑,冲进来责问,就赶紧去买红色的油漆,刷了‘毛主席万岁’大标语,心里才踏实下来。”
在这惶惶不安的日子里,许广平心绞痛频频发作。然而被造反派夺了权的北京医院,处于某种势力的压力下,将她的医疗关系,跟领导干部和所谓“资反分子”一道驱逐了。她的医卡被转到设备较差药品供应又不多的北大医院。
许广平之死
文革时期各地一片打砸抢。(图片来源:JEAN VINCENT/AFP via Getty Images))
1968年3月3日,许广平心脏病突发,得不到及时抢救而去世。在那“造反有理”的年代,对许广平的死,报纸仅发一则简短的消息而已。对于诱发心脏病的背景,当时的报纸没有也根本不可能多作报导。实际原因是许广平受了很大的刺激,抢救又被延误。而这一切背后的深层原因也很令人唏嘘。
文革时期全国一片打砸抢,1966年6月30日,文化部通过北京市委、市文化局的批准,将1054封鲁迅书信手稿和《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的手稿转移到文化部档案室保藏。
1968年1月,戚本禹私自从文化部取走全部鲁迅书信手稿,不到两个月红得发紫的戚本禹又锒铛入狱了,鲁迅手稿不知落入何处。当时馆里的领导也“靠边站”了。消息传到许广平那里,她很着急,便设法出面,向中央文革请示,也要向中央报告。鲁迅博物馆的群众遵照许广平的意见,集体写了联名信,直送中南海西门“文革接待站”,结果石沉大海。
3月3日一早,许广平给供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的老朋友董秋斯、凌山打电话,说她马上要来看他们,董秋斯夫妇马上猜想到70高龄的患有冠心病的许广平,冒着被疑“黑串联”的风险上门,一定有重要事。9点钟,许广平由海婴和孙儿周令飞陪同,祖孙三代到了董秋斯家。许广平便取出一封向中共中央举报戚本禹盗窃鲁迅书信手稿的信。
不料就在那时,悲剧发生了。许广平想到大批鲁迅书稿下落不明,悲从中来,一激动,心脏病急性发作。海婴见状,匆匆将许广平送往北京医院。当时的医疗系统已全被破坏,处于瘫痪状态。尽管许广平是全国人大常委,她的病历病卡被转到别处,被北京医院拒收。等海婴费尽了口舌,办妥手续,再行抢救,为时已晚⋯⋯许广平终年70岁,那封举报信成了她的遗书。
许广平去世后,“中央文革”召开碰头会,提审戚本禹,追查鲁迅书信手稿。后来查明,鲁迅书信手稿就被江青藏在她的私人保密室里。江青那么热爱鲁迅文学作品吗?非也。江青知道鲁迅书信手稿中有涉及她30年代的丑闻,那是绝对不可泄漏的重大机密,所以窃为己有私藏。“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夫”?江青假惺惺地做悲痛状说:“是我们没有对她保护好。”知道内情的人都心里明镜似的:何谈保护?谋害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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