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北京市天坛公园,一位游客正在写地书: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照片上半部略裁)。(图片来源:Scarlet Sappho/Flickr)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是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写于元丰五年(1082)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当时是苏东坡被贬谪黄州的第三年,心境已从乌台诗案的挫折中平复了下来。全词气度豪放、语意高妙,读来酣畅痛快,是家喻户晓、人人琅琅上口的千古名作。
只是如果说苏东坡最初所写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其实并不是这个版本,我们都读错了,你相信吗?
黄庭坚所书的苏东坡〈念奴娇〉
还真别说,其实很早就有古人注意到了。根据南宋洪迈《容斋续笔》卷八的〈诗词改字〉记载,由苏东坡的老朋友黄庭坚所写的〈念奴娇〉,和现今版本有很多字句上的出入:“向巨原云:‘元不伐家有鲁直所书东坡〈念奴娇〉,与今人歌不同者数处,如“浪淘尽”为“浪声沈”,“周郎赤壁”为“孙吴赤壁”,“乱石穿空”为“崩云”,“惊涛拍岸”为“掠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为“多情应是笑我生华发”,“人生如梦”为“如寄”。’不知此本今何在也。”
这段话提供了我们两个线索。一,与苏轼同时代,且与苏轼过从甚密的黄庭坚所写的版本,一方面可信度很高,一方面与今天流传的版本有部分字句上的不同。二,最晚在南宋洪迈写《容斋续笔》的时候,一般通行版本就已经基本定型为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面貌了。
而根据清代冯金伯《词苑粹编》卷二十一解释,从“词牌”的角度来说,黄庭坚所写的这个版本是更合乎《念奴娇》这个词牌的格律的:“他本‘浪声沉’作‘浪淘尽’,与调未协……‘多情应是、笑我生华发’作‘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益非。今从《容斋续笔》所载黄鲁直手书本更正。至于‘小乔初嫁’宜句绝,以‘了’字属下句乃合。”
另外,《词综》也指出“周郎”跟下文的“公瑾”在意义上也犯重了,这是一般诗词会避免的情况。而如果是作“孙吴”,就没有这个问题了。所以黄庭坚所写而较合乎词牌格律的版本,经过整理应该是这样的:
大江东去,浪声沉、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孙吴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掠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是、笑我生华发。
人生如寄,一尊还酹江月。
断句的问题
1、“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比较值得讨论的是“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到底该怎么断句。如果是断成“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那么“了”就是一个句尾凑字数的虚词。而如果是断成“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那么“了”就成了该句的领字,而作“完全”、“全然”解。只是这样用法很不常见,看起来总是怪怪的。
《词苑粹编》主张的是“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而《词综》则说:“考宋人词后段第二、三句,作上五下四者甚多。仄韵《念奴娇》本不止一体,似不必比而同之……以此词为别格,殊谬。”换句话说,他认为这阕〈念奴娇〉的下片第二跟第三句,写成上面五个字、下面四个字,也是宋代人填词的常见现象。所以,断句成“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就可以了,在格律上也并不算错。
清代张宗橚《词林纪事》就说:“谓‘“小乔初嫁”宜句绝,“了”字属下句乃合’,此正如村学究说书,不顾上下语意连络,可一喷饭也。”骂得很幽默……
2、“多情应是笑我生华发”
一般通行本作“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这里前面是倒装句,从意义上来说应该读成“应笑我多情,早生华发”,意思是说“应该笑我自己太过多情了,你看我多情得年纪轻轻头发就都白了”。
而“多情应是、笑我生华发”,也是前面句子倒装,读为“应是多情,笑我生华发”,意思是说“我应该是太多情了,我笑我自己这么早就生了一头白发”。其实两种解释应该都说得通,也不会说太奇怪。
哪种版本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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