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疫情大爆发,很多人工作朝不保夕,失业成常态(图片来源:WANG ZHAO/AFP via Getty Images)
【williamhill官网 2023年1月15日讯】2022年12月末,为了躲避新冠病毒,我们带着半岁多的孩子从上海自驾近20小时回了老公的父母家。老公在一所民办学校工作,学校正在网课,而我在生孩子后还没有工作。
周六夜里开到老家,路上住了一晚,总算平安顺利。老家这边的药店还能买到退烧药,我俩都松了口气。周日早晨7点老公就起床工作了,现在是学期末,他要忙线上期末考试的事。我说周末应该多睡一会,况且昨天他开了这么久的车。他说觉得不累,要先把工作完成。
老公所在的学校新建没多久,这几年疫情,招生也受了一些影响,上级集团一直有合并校区的打算。传出的消息是另一个校区会搬过来,因为那个校区的经营状况到了难以为继的状态。老公是学校的管理层之一,如果另一个校区并过来,他就要管理更多的老师和学生。我们最近每当聊起此事,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讲合并后该如何管理,包括设置岗位,完善制度,以及吸收另一校区的优秀师资。需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他这几个月都格外忙碌,经常在电脑旁一坐就是一天,休息日在家里加班更是司空见惯。
周日中午,老公匆匆吃了口饭就又去忙工作了。我看到他只吃了一碗饭,就问怎么吃这么少,平时他都是吃两碗的,他说吃不下。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婆婆突然坐在沙发上说头晕要歇会,公公说婆婆前几天为了迎接我们,每天都在整理家务,是累着了。
晚饭的时候,婆婆还没有好转。我们草草吃了饭,打算早些休息。安顿好孩子,我跟老公聊天,问他下周有什么工作安排,这样他开会的时候我就让孩子保持安静。他说被通知周一有个视频会,我问开什么会,他说是集团的总校长给开,问通知的行政老师,那人也不知道开会内容。看老公还有工作,我嘱咐他早点睡就先上床了。
半夜我醒来上厕所,一看身边没人,老公不在。我拿起手机一看,快凌晨3点了。他居然还没睡?我走到书房一看,原来老公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我赶紧拍他,让他回房间睡,手掌碰到他的脖子,发现很热,再摸一下他的额头,很烫!我连忙去找体温计,一测,38.5度,确实是发烧了。老公迷迷糊糊地说,自己是受热了,家里的被子太厚。
周一早晨,老公的体温降下来一些,他又坐在了电脑旁准备开会。婆婆还是躺在床上,公公说婆婆夜里恶心,还吐了。直到抱着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的头也有点热,我才担心起来。我们从上海带了10个抗原,我赶紧找出来,给孩子、婆婆、老公三个人都测了一下,全部是两道杠!我心里惴惴不安,大人可以忍,但孩子才半岁多,不舒服只会哭闹,让人心疼。到底是怎么阳的?已经无从考证,猜测是在回家路上住的酒店被传染了。
老公的体温又高了,他说开完会出来不行就吃药。会议是11点,我在客厅照顾孩子,过了有一个小时,还不见老公开门出来,他们之前开会一般都不超过半小时的。我起身往房间门口走,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老公脸色晦暗地走出来,压抑着说:“开完会了。我们这个校区要结束了。”
我一愣,马上问“要结束”是什么意思。他的脸由于发烧深了一个色号,他喘了口气说:“另一个校区搬过来,那边的管理层和老师都要过来,我这边的岗位就没了。”
“什么意思?”
“对方校区的领导要过来接管我们学校,我这个岗位他们有人,所以要裁了我。”
“为什么要裁你,凭什么?”
“总校长说这是集团的决定。”
他强撑着身体,故作轻松,又说:“其实我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松了口气,本来就觉得下学期会很难做,而且一直干得也不开心。”
我继续追问,他怕声音太大让父母听到,就拉我进房间关上门。原来,老公的这次视频会议就是一个告知跟他解除劳动合同的会议,没有让人力通知是因为老公算是管理层,所以由集团的总校长直接通知。
老公两年前由猎头挖到这个知名教育集团,担任新建校区的管理层。我亲眼目睹了他从零开始费尽心血地筹建学校,一步一步为学校申请到各种资质,一点一滴逐渐搭建起课程体系,动用一切资源为学校宣传、招生和招聘。由于当过著名机构理科课程的名师,创建初期没有合格老师的时候,老公就自己亲自上阵讲课,跨年级加跨学科,很多自己职责范围以外的工作他也会亲力亲为。
最初,集团本想让下属的各校区良性竞争,没想到赶上疫情,招生情况不如预期,而成本又没有减少,所以这次打算将两个学生较少的校区合并,从而裁掉一部分人来减员增效。另一个校区的负责人已经在集团十年了,按照总校长的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尽管我老公从背景、能力、业绩等各方面都比对方强,但如果必须走一个人,只能是我老公。
老公此时已烧到39度多,他吃了布洛芬躺下了。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头疼,浑身疼。昨天他少吃一碗饭的时候就应该已经阳了,结果还熬夜工作,加速加重了症状。我心如乱麻,老公失业了,我还没有工作,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脑子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有很多事想跟他沟通。看着他虚弱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老公的工资和社保会缴到1月30日,但赔偿方案却没有出。老公的手机仍然放在枕头边,声音开着,以便他能随时处理工作信息。下午晚些时候老公电话响了,原来是集团人力出具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的纸质版,叫了闪送送到我们上海的住处。为什么这么急?如果再拖几天送达这个通知,单位就会赔偿更多。
公公熬了一大锅粥,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分别端给老公和婆婆。老公喝了两口就又躺下昏睡了,他的嗓子开始剧痛。我无法对他身心体验感同身受,但我知道,身体的疼痛叠加突如其来的失业,才是压在他身上的巨大沉重的石头,我不知道他有多艰难才能喘得过气来。
中年人在病痛中遭遇失业,这真是人生的至暗时刻。当天晚上,我一夜无眠,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我想起上个月我们用存款新买的电车,原来家里的油车计划等我找到工作就给我上班开;想起另一个城市我们每个月的房贷,全部靠老公一个人的工资在支付;想起我在生完孩子两个多月收到的一个高薪offer,为了给孩子哺乳而狠心放弃;想起我们在上海的各种生活成本,房租、车位、水电、生活费、孩子的奶粉尿不湿……还有房东年年要涨的租金。
老公在我身边闭着眼睛,好像睡熟了,但呼吸很轻很静。我不知道他脑海里是否也在一项一项地罗列家庭的各种开支。我们还有一些存款,可以支持一段时间,股票和基金亏了不少,实在舍不得割肉卖出。我想好了,接下来要过一段时间的紧缩日子了,不必要的开支全部砍掉。我还要赶紧改简历,马上出去找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快。
老公学校的赔偿方案出来了,只赔一个月的工资,并且催促老公尽快签字离职。老公礼貌地回复不能接受,请集团依据劳动法赔偿,后续可预见的博弈和拉锯将在所难免。出于职业道德,老公在病痛中依然兢兢业业地安排期末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他这样说。
而我,马不停蹄地联络熟悉的猎头,咨询目前的岗位情况。猎头告诉我,现在这个时候,上海绝大部分跟我匹配的岗位都冻结了,放出来的岗极少,而且都不着急。但我不能再等了,我跟猎头说:“现在放出来的有哪个岗,我要试一试。”
老公和婆婆还没恢复,我和公公的阳性症状也出现了。我硬扛着改简历投简历,在家人彻底好转之前,自己必须坚持。老公身体好些的时候就不断安慰我,说马上会找工作,我则让他不要急,先休息休息,我可以先去工作。
2022年年末,就这样在兵荒马乱中过去了。
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老公90岁的爷爷住院了,老人原来就有哮喘,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病情恶化,老公已经开始联络能买到新冠特效药的朋友。我呢,刚刚通过了一个中层岗位的初试和复试,正在等待终面。家里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我们两个快要40岁的中年人,继续互相扶持和鼓励、坚持着,努力着。
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镜中奇缘》中,红桃皇后对爱丽丝说:“在这个国度,你必须不停地奔跑,才能停在原地。”
跑下去,天总会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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