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活活拆散我家, 说“爱情要有阶级性”。(图片来源:Adobe Stock)
编者按:本网站收集了上千篇《往事微痕》的文章,内容都是当事人在反右、文革等历次运动中亲历、亲见的事件。现将《往事微痕》文章整理后陆续发表;应读者要求部分文章会重新刊出,以飨读者。
章诒和说:“千万别小看这些‘碎片’和‘粉末’,它们是珍贵的原材,每一片、每一粒都黏肉带血。”还说:“我们必须把个人记忆纳入一个公共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个人记忆得以聚合,得以交流。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公共空间里,个人记忆才有可能转化为共同记忆,‘粉末’与‘碎片’,才有可能糅合成一个完整的事件。”
我受章老师的启迪,愿意将我这一粒“粉末”纳入这个公共空间,让它和众多的“粉末”、“碎片”糅合出一个完整的、真实的历史事件来。
一、我的简历
我姓林,名永万,女,1930年11月生,汉族,初中文化,云南省鹤庆县人,离休干部。
我于1948年12月参加中共外围组织——中国民主青年联盟(MC),1949年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9年12月云南“解放”后任中共鹤庆县城镇第二街党支部书记,后任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鹤庆县委委员兼青年团鹤庆县第一区区委书记、小学教师联谊会主任。后又任鹤庆县商业局工会宣教委员。1957年11月被划为资产阶级右派份子,受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劳动教养的处分。1979年4月“改正”,恢复党籍、公职,安排在鹤庆县商业局做一般工作,1990年离休。
二、我的右派言论
1、揭发县委书记陈×与多个女人的通奸;
2、批评县委组织部不提拔任用有知识、有能力、有觉悟的知识份子,而提拔重用那些没有文化、没有能力、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唯唯诺诺、看风驶舵的小人;
3、批评县委高指标征粮,强迫农民交售口粮,青黄不接时出现饥荒;
4、批评各乡镇党委组织学生及社员敲锣打鼓赶麻雀,耽误学习和耕种,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5、批评有的乡镇党委要农民在田边挖大井蓄水,认为这是一种减少土壤肥力的错误措施。
上述五条意见得到与会者的支持,县委整风办的同志也说“提得好”。
县委翻脸,对我进行无休止的大小会批判。(网络图片)
三、县委翻脸 一夜间把我变成共产党的敌人
万万没有想到半个月后县委翻脸了,说我这些意见是典型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言论。因此对我进行无休止的大小会批判,还组织全县的干部大会对我进行斗争。
他们对我提的意见是否是事实只字不提,却用无限上纲的方法给我扣帽子,说“陈×是是鹤庆县党的领导人,他就是党,批评党的领导人就是丑化党、攻击党、反对党”;说征过头粮一事是“林永万反对统购统销政策,反对社会主义”;还说“林永万反对党的干部政策,她所谓的‘德才兼备’是以地主、资产阶级的标准为标准,反对‘依靠贫农’的阶级路线”;还说“赶雀、挖大井是广大农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林永万打击广大农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目的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
四、我的态度及对我的处理
会后县委找我谈话,要我低头认罪,争取坦白从宽。我不买账。我说:“告诉你:你们对我的批判,我林永万这一辈子都不服,你们想咋个整就咋个整。”说完后我拔腿就走,头都不回。
因为我死不低头认“罪”,县委就按最高标准处分我: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戴上右派帽子送劳教所劳动教养。
五、在漫长的暗无天日的岁月里
处分决定宣布后,因为当时我有一个离胎才6个月的女儿需要我哺乳,没有将我送劳教所,把我送到本县“城镇手工业联合社”劳动改造,这样就整整教动改造了21年。
戴帽、双开除、送教养已是对右派的极顶处分了,但鹤庆县委还不解恨,还要破坏了我的家庭。我的丈夫是转业军人,中共党员,在鹤庆县委组织部工作。我们经自由恋爱于1956年结婚,以后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丈夫为人正直,他支持我的五条意见,对我被打成右派不平,表示不管今后浪有多涌,风有多急,都和我在一起终身不离。但县委不准,以“划清敌我界限”为由,逼着他和我离婚,否则要给予党纪处分。
县委的这一招他没有对我说,是我从另一个渠道听到的。面对这个现实,我不愿他年纪轻轻地就把前途葬送在我身上。我主动提出和他离婚,他坚决不同意,夫妻俩抱头痛哭,母亲在侧也泪如雨下。最后采取拆衷的办法——假离婚,待我摘帽以后再复婚,于是办理了离婚手续。
人是有思想感情的。一旦感情动真格了,真是难舍难分。我们仍常来常往像过去一样地生活。结果假离婚被县委识破了,他又遭到严厉的批评。县委为彻底割断我俩的关系,强迫他和一位贫农的女儿结婚,说“爱情要有阶级性”。被他拒绝。
此时我陷入了万般痛苦之中。我想,我们重新结合的前提是我摘帽,但摘帽的前提是“认罪”。可我是个固执地信奉“生命实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真理故,二是皆可抛”的犟人,什么都可以,就是不愿“认罪”,摘帽就是不可能的;我也作好了戴着右派帽子进棺材的准备,所以我们之间就丧失了再结合的前提。面对如此的现实,为了爱他,我下了真离婚的决心,支持他和这位贫农女儿结婚。我们这个家庭,就这样在共产党的强权下,被活活拆散了!
在21年的岁月里,我和其他右派一样,人格被侮辱,人权被践踏,自由被剥夺,眼里流着泪,心里滴着血,过着奴隶般的日子,真是一言难尽啊!
“往事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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