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一景(图片来源:网络图片)
【看中国2019年2月18日讯】我家在黑河,黑龙江边,中俄边境。据说当初一个黑河,一个深圳,说是要南深北黑,比翼齐飞。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MC天佑,社会摇,亚布力滑雪场欺客,雪乡宰客…这片土地在他人眼里,日益魔幻。
如果你问在外读书的东北人以后会回家乡工作吗,十个有九个会坚定地说不。离乡的原因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我不打算再多提供一个,我只是想写返乡途中遇到的几个人几件事,觉得他们很有趣,仅此而已。
外卖小哥和23层电梯
因为一些原因,在沈阳停留了五天,我住在沈阳最繁华的中街附近,每天都会遇到两三个阿姨,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紧紧攥住你的胳膊,往你手里塞传单和杯子,“小妹儿你拿着,你拿着阿姨就能下班儿了。”和追着你问“美女对英语感兴趣吗,想出国吗?”的华尔街英语很不一样,很直接。
酒店的楼层很高,房间里有大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到很远,看到很多很多的烟囱。下楼要坐一个23层的电梯,很慢,足够听完很长的对话。
电梯里最常遇到的是外卖小哥,有时候是一个,有时候是两个,一个的时候彼此都很沉默,两个的时候他们聊天,我继续沉默。
“诶你几个了?”
“一中午了才五个。”
“咋这少呢?”
“上一单在**(城东某处)刚接,完了下一单过来了在**(城西某处),你说这能不超时?”
“不接不就完了吗?”
“就这么点儿人,我不接硬派啊!”
“那你超时了不得投诉你啊!”
“这么老远能不超时吗你说,打电话投诉不到我吧,我觉得deǐ(得)投诉运营去,那谁稀得leī(理)他。”
我想起昨晚的鸭架,很凉,店面距离我不到200米,运送用了一个多小时,打电话过来的小哥没有叫我某女士,用纯正的东北话叫了我全名“xx你搁哪儿呢?除(出)来呗。”好像我很久没见的同学,叫我去江边散步,又好像我很久没见的大舅,叫我憋(别)躺着了去他家吃肉,于是我原谅了他的超时。
那天过后我醒悟了,不管我下单时我的饭距离我有多近,它都有可能环游全城再到我手里。
我放弃了点外卖。
出租车司机
离开沈阳时打车去火车站,司机师傅微胖,头发浓密,看起来二十七八,很健谈,问我哪里上学,赞叹了一路“我拉了个学霸啊。你这个学历太高了,我得看看学霸长什么样。”
路上看到一个绿色的车牌,他很费解,为什么别人的车牌是蓝色的,那辆车的车牌是绿色的,于是追着那辆车加速减速调整角度,拍了下来。
最后我记住了他,因为他谈笑间多收了我三元钱,让我感受到了智慧。
旅游巴士司机
黑河的景点不多,陪朋友去瑷珲古城转转,旅游巴士只有那么几班,网上订不到,要到汽车站去买。其实也不用提前买,出站后师傅环游全城,好像是点对点接人,又好像是偶然相遇,最后载了一车的爷爷奶奶,鸡蛋土豆,大家仿佛熟悉如邻居,又好像刚刚认识。我和朋友混在整齐划一的探亲队伍里,显得很不应该,很是突兀。
师傅情绪很不好,路边有人摆摆手,他就停下喊:“赶紧的赶紧的,一会儿警察过来了,你赶紧坐下,车上站人以为我超载呢。”
有个大爷提了很多东西,先推上来一个满满登登大麻袋,放在司机旁边,然后是两塑料袋鸡蛋,最后是自己。
师傅不乐意了,连着喊:“赶紧的赶紧的,诶呀这个慢啊!”
大爷回嘴:“那我岁数大了能走快吗?”
师傅头也不回,直接骂回去,“人老了你就憋(别)出门,出门干啥,死道上咋整!”
一个穿着皮草的大娘突然打岔,“这么想想赵本山的小品也挺现实,眼睛一闭一睁一天,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
这位大娘在刚上车时对我表达过不满,说我坐了她的位子,我慌慌张张拿出我的车票想核对一下我有没有坐错,大娘突然放过了我,在我前面的座位坐下,嘟囔着这车上也没谁按座位坐啊。
师傅没有搭茬,冲着拎着袋子刚上车的奶奶喊,“老太太你干啥去,探亲啊,别探了,人家想你吗你就探?”
皮草大娘伸手拉扯一把探亲奶奶,又把对赵本山小品的感想重复了一遍。师傅这次回头了,深沉地看了一眼皮草大娘,摇头晃脑,“那是,谁都这样!”
这辆车几乎随时会停,歪歪扭扭拐进村里小道,然后一个老妈妈颤巍巍下车。路边有人看见,半只脚踏上车,笑,“咋的,你还管送到家啊?”
“不送不行啊,这一车妇女讹我。”
整辆车哗的笑了。
西门吹雪
小的时候下雪,很快会有居委会上门问,“扫雪吗,扫雪吧?”
参与扫雪的人家可以拿一点钱,也不多,主要就是清出条路,方便车走,别摔着老人孩子。
我家就住在爸爸单位西门边上,探出头能看到他公司后院,院子不大,也有一千平上下,雇了专人扫雪,最开始用笤帚铲子一点点清理,很吃力,今年买了手持吹雪机,圆筒型,能喷气,走哪儿吹到哪儿,在院子里踱一圈,雪就清到了边上,停车走人都不耽误。
吹雪的人很高兴,旁边的住户很不满。
吹雪机的声音很大,启动的时候像隔壁的人在钻墙,吹雪的时候好像有一架直升机在头顶起飞。
吹雪的人吹的仔细,院子虽不大,但也做成了慢伙计,很有匠心,一吹就是小半天,屋子里的人在屋里默默听着,心里都很烦躁。
我爸很快就受不了了,吃饭的时候咬牙切齿,“我想拿弹弓射他!”
我妈反对,“射瞎了咋整,你用呲水枪呲他!”
我爸在屋里转了一圈,愤愤道,“肯定是哪个领导家亲戚,不然早就有人管了。”
我妈附和,“那必然是领导家亲戚。”
最后我爸在工会群里发了长微信提议,投诉无果后打电话给工会一个熟悉的同事反映情况,并且以下午不去参加工会活动作为无声的抵抗。
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西门吹雪还会吹雪吗,也许不吹了吧。
每次回到家乡,我都会觉得我在外面积累的生存经验毫不管用,地图没什么用,携程去哪儿几乎不覆盖,大众点评上也没什么点评。
这里的变化其实很多,隔了一年回来,熟悉的店就都看不见了,但时间又是那么的缓慢,咖啡店电影院桌游店奶茶店,覆盖率依旧很低很低。似乎每一个十八线小城都是这样,本土事业全靠家乡父老捧场,但父老需求有限,十分善变。
几个故事而已,看不出什么时代召唤,家乡变化,我把它们写下来,只因为当时觉得有趣。
这些故事说不上好与坏,不过是有些事与情,可能只在东北这片土地里才会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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