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念,优雅随年龄历久弥香(网络图片,以下皆同)
【看中国2018年8月22日讯】一、
郑念,原名姚念媛,1915年生于北京。郑念的祖父是清末民初的大儒,父亲官至将军,家世极为显赫。
郑念天生丽质,举止优雅,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时,就四次登上了《北洋画报》的封面,即使当年名声大噪的赵四小姐也只登上过一次。大家本以为郑念凭借家世美貌,会早早找个好家庭嫁了。谁知她却一步一个脚印,先是考入燕京大学,后又远渡重洋攻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硕士。
在伦敦期间,她与同校的博士郑康琪相识相爱,并结下百年之好,不久后生了一个女儿。
1949年,郑念决定和丈夫回到上海,原意是想为中华民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如当时许多怀有同样梦想回国的海外精英们,谁会想到在这个被共产党篡夺的国度,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如此悲惨的未来。
上海,这座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华丽光鲜的外表之下,早已暗藏汹涌的无尽黑暗……
1957年,丈夫患癌症去世,那年她42岁。
二、
余秋雨曾在《山居笔记》中写过这样一段话:
“最让人动心的是苦难中的高贵,最让人看出高贵之所以高贵的,也是这种高贵。凭着这种高贵,人们可以在生死存亡的边缘上吟诗作赋,可以用自己的一点温暖去化开别人心头的冰雪,继而,可以用屈辱之身去点燃文明的火种。”
这段话大概说的就是郑念,丈夫去世后,她并没有被打垮,而是依然认真的过日子。
她会在夏天的晚上坐在自家静静的书房里看报。台灯的光照下,柔软的沙发,织锦缎的垫子,墙边装着中文英文书籍的书架。佣人前来通报有客来访,然后,会客厅里,主人和客人聊着天,佣人端来用精致瓷器盛的茶和英国式薄三明治……
郑念上海故居
本以为就这样在上海度过后半生,但是1966年夏天,在一个闷热的清晨,两位政府的不速之客来到了郑念的家。
旋即她被打为右派,随即被抄了家,理由是她资产阶级式的生活,长期留学供职国外,有很大的间谍嫌疑。
在臭名昭著的“第一看守所”里,她开始了长达六年半的噩梦。
这时候,郑念已经年过五十。她想起了早逝的丈夫,却不是哀叹命运,反是为丈夫庆幸:
“自他逝世后,我这还是第一次,不为他的去世惋惜。谢天谢地,他不在了。否则,他必然难逃一场凌辱和迫害。”
三、
在狱中,郑念要忍受各种饥刑、铐刑,还要时不时被拳打脚踢、精神虐待。孤立无援的绝望,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正常人早已失去了盼头,然而郑念却从未放弃对生活的热爱。
她借来扫帚,把监牢打扫得干干净净,给存水用的脸盆做盖子防尘,她甚至还编了一套运动操,让自己保持清醒。
每当看守员嘟囔着嫌麻烦时,她就振振有词地背出“语录”:“以讲卫生为光荣,不讲卫生为可耻。”让看守员无言以对。
有些人,即使生活在阴沟里,依然可以仰望星空:监狱的角落,她被蜘蛛吐丝织网而震撼;放风的时候,她为一朵野花而欣喜。她把狼狈不堪的狱中生活,过成了其他囚犯羡慕的“诗和远方”。
她的双手曾经因为手铐深深嵌进肉里,磨破皮肤,脓血流淌。她每次方便后要拉上西裤侧面的拉链,勒得伤口撕肝裂肺的痛,但她宁愿创口加深也不愿衣衫不整。尽管那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甚至窗户都没打开。她说:那不体面。
她遭遇拷打时从未大声求饶过,她说:这太幼稚,也不文明。
6年间,她从未承认任何罪名,也从未揭发任何人。那时,在交代材料的底部,落款是“犯罪分子”,郑念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在“犯罪分子”前面加上“没有犯过任何罪的”这几个字。
命运(其实是共产党)要判她有罪,可郑念坚信,命运可以改写。
1973年,郑念最终无罪释放,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年近花甲,带着一身的伤痕和疲惫重见天日。然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更痛苦的消息——她唯一的女儿自杀了。
在监狱里无论被如何折磨都没流过眼泪的郑念,在知道女儿离世后,终于哭了出来:
“我竭尽全力,为着生存而付出的种种代价和遭受的种种磨难,瞬间全部失去了意义。我只觉得自己四周一片白白茫茫,似乎一下子全给掏空了。”
她不相信像她一样热爱生活的女儿会自杀。她积极治病,重新修缮住所,并动用一切关系追查女儿死亡的真相,后来才知道女儿被人活活打死扔下了楼。
郑念(右)和女儿(左)
她老了,虚弱了,可依然斗志昂扬。命运似乎永远折不弯她的脊梁,生活只要还在继续,她依然要活得漂亮。
四、
1980年,郑念选择离开这片伤心之地。踏上离开祖国的船时,她已经65岁了。
离开上海那一刻,郑念的内心是复杂而痛苦的。
“将永远离开生我养我的故土,我的心碎了,完全碎了。只有苍天知道,我曾千百倍地努力,要忠贞于我的祖国,可是最终还是完全失败了,但我是无愧的。”
虽然去美时已经65岁高龄,但郑念很快使自己适应新的生活方式和环境:诸如高速公路上的驾驶、超市购物及银行自动提存款机。
1987年,她出版了全英文写作的《上海生死劫》,用血泪书写了在那个可怕岁月所遭遇的非难,并成为当时风靡欧美的畅销书。
后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库切都忍不住写书评说:
“在人的水平上,她的回忆录最伟大的可贵之处,在于她对自己抵抗心理和身体的压力的记录。”
也正是在这本书中,她用了笔名:郑念。既是纪念丈夫,也是纪念女儿。
《上海生死劫》火了之后,郑念受邀去各地参加演讲,她将演讲的费用和多余的稿费,都捐给了美国一所大学,用来资助那些中国留学生,依然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对故国做一点点贡献。
1988年在夏威夷演讲的时候,郑念将丈夫和女儿的骨灰洒在了大平洋——因为太平洋与中国相邻,海水会将他们带回祖国。
她也留下了遗嘱,死后骨灰同样洒进太平洋,让一家三口在黄浦江汇合。
94岁时,郑念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命运把她的生活蹂躏成一张张皱纸,但是这个双鬓落雪的老人,却始终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气度。
在郑念逝世后,人们纷纷赞其为“最后一个贵族”。她也的确当得起这样的称赞。
她用倔强与自尊回应苦难,她用勇气和固执对抗强权。无论身处怎样的命运漩涡,她都不放弃去发现生活的美;无论在哪个年龄段,她都只听从自己的内心坚守尊严。
她是民国天空下那朵优雅的千年花,演绎一生之美的传奇,她一直美丽着,无论暖春还是严冬,无论地狱还是天堂,从不曾凋零。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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