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以文字传情，或是撰文对另外一半致歉过？（图片来源：Adobe Stock）
文字能记述一个人的心碎与愤怒，同时也能够编织一篇文章来挽回一位帝王的心。
原谅他77次
前几天看了一部香港电影《原谅他77次》，虽然无此经历，但是心有戚戚焉。电影描述阿Sa饰演的律师Eva，在与拳击师男友Adam（周柏豪饰）分手后，Adam后来即与学生Mandy（卫诗雅饰）发生一夜情并交往。Mandy无意间发现了Eva留下的笔记本“77 Heartbreaks”，上面记载了Eva对Adam的气与怨，字里行间尽是一名女子的心碎自语。
Adam虽不理解Eva居然狠心切断多年来的感情。就在他与Mandy分手后，无意中发现那本笔记本，翻阅了之后，方才知晓前前女友对他的百般忍受……Adam顿时了解Eva为何头也不回了。
文字可以承载众人的欢乐喜悦，也可以承载一个人的埋怨悲苦。只是，一个人的承受度真的是77次吗？一两次刺激的短话所带来的伤害，往往足以让全部的柔情通通倾覆，并将积累的眷恋与对彼此的期盼通通销毁。人会自私会记仇会小心眼，所以记录下自己的爱恨情仇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文字之后，你能放过自己，宽待他人吗？让有裂痕的状态重回到像新的一样是绝对不可能，即使对自己说着自己的心里没有疙瘩，也难保以往的经验不会跳出来提醒你，刺激着……
不过，你真能保证判断对方为错的自己，绝对绝对是判断无误吗？你真的保证自己在望着判断你是错的他/她时，绝对绝对无怒气吗？在爱情关系中，不！在任何一段关系中，一旦你开始数着自己原谅对方的次数后，一切就开始失衡了。
司马相如撰文助陈皇后
看了这部电影后，真觉得书写有着很惊人的力量。它可以化解一个人的念头，写过就消解了所有负面念头，隔天继续往常的生活。当然，它也可以强化一个人的情绪。总之，文字是有力量的。
记得吗？《昭明文选》中的〈长门赋〉，即被视为司马相如助陈皇后挽回汉武帝的心的佳作。是的，陈皇后就是“金屋藏娇”一句所指涉的“娇”，就是那位让年幼的太子刘彻说出“若得阿娇，以金屋贮之”的人儿（因为《艺文类聚》等古籍称她为阿娇，故后世延续陈阿娇之称）。陈阿娇是馆陶公主刘嫖（汉武帝的姑姑）的女儿，与汉武帝自幼相识，虽貌美却因为善妒而遭汉武帝冷落。后来，阿娇听闻汉武帝喜爱阅读司马相如的赋，即遣人赠金以讬司马相如撰赋。后来，〈长门赋〉感动了汉武帝，陈皇后再得复幸。
不过，此文颇有争议，因为在〈长门赋･并序〉中，司马相如居然事先知晓刘彻的諡号，此外，在历史文献中，皆未记载汉武帝有再复幸陈皇后一事。无论此文的真伪，动人的文笔确实能挽回一个人的心倒不虚妄。
男女往来彼此都要珍惜这一段关系，切莫失去了才要想尽办法挽回。（图片来源：Adobe Stock）
〈长门赋〉动人之处
如果说〈长门赋〉之所以能打动人，或许正是在于它描绘出一名女子在清冷的状态下，呈显出惆怅、哀戚、懊悔落寞的心境。文章一开始就说道：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这段意思是说，一位美人儿悠哉缓步地暗暗忖度，她的心魂散失在远方而返不回来，她形貌憔悴，一人独居着。皇帝曾说每日都会到来，现在却顾着欢宴而忘了她。皇帝已经变心，不再思念旧人而只与中意之人亲近。
接着，韵文描述着这名女子在繁华却清冷的偌大宫殿中沉吟……她依旧坚定地在宫中想念、等待着帝王。不过，即使她准备了简单的酒菜，帝王却不再亲临。恍惚的她四处游逛，由于思念，连听到雷响，也觉得像是帝王的车声。
这时她身边的景致似乎丰富许多，但也更刺激人心：彼此问候着的孔雀们，黑猴啸而长吟，翡翠鸟收敛羽翼地歇息，鸾鸟和凤凰北南两处地飞翔着。
她倚靠玉门，摇动着门环，望着木兰做成的屋椽、雕饰过的文杏木做成的屋梁、珍奇木材做成的壁柱、彷若充溢着玳瑁纹彩的砖块……
读着〈长门赋〉，我们彷似看见一位暗自伤神的貌美女子，在高大的殿台上徘徊，她的身影镶嵌在后宫该有的金碧辉煌中，可却是那么凄怆、苍凉。她的心绪，无人回应，文中内的“孤”与“哀”，皆是她的写照：“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白鹤发出哀号，孤雌停伫在屋枯萎的杨木上。）”
场景的大与辉煌虽然能把孤身一人的内心哀鸣对比地淋漓尽致，但空荡无人的寝室，又怎会因为与主角心境贴符了而添了灿烂，顶多是把孤冷与哀悔衬托地更相得益彰罢了。最后两段，真是把女子的凄冷着墨尽了。
女子在堂内弹起琴来，奏得慷慨又高昂，可却把左右之人逼出了泪水，她自己也是涕泪纵横啊！当她默数昔日的罪过时，只觉无脸面见人，遂颓思上床。可是，她又恍惚梦见君王在身旁，醒时不见君王又“魂迋迋若有亡”。起床观月色星辰的她，在觉察是秋季下霜时，日复一日的忧伤自然是益加沉重了。于是，她只能“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先不谈作者是谁，汉武帝是否会被感动，只问你是否会为此女而悲叹？很多时候，不须直截表露快满溢出来的情绪，只消轻浅勾勒主体身边的景致，就足以让人明了那人满腔的厚重心绪了。只是，若要谈面对这样的文字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就真的只能端看当事者感应的厚薄程度了。不过，文字确确实实能把一个人的想法与情感传递给另一个人，能够把人感动地一蹋糊涂是不假，能把一个人气到抓狂骂人，也是易事。只是，文字不可以胡乱使用，毕竟感情得来不易，得好好珍惜，不是么？
参考资料
《艺文类聚･卷一十六･储宫部･太子妃》（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
张雨楼《新译･古文观止》（新北市：华威国际，2016）
〈长门赋〉（维基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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