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iamhill官网 2013年09月18日讯】“泉瀑涓涓净,山花霭霭飞,白云回合处,应是至人栖”,中国古典山水诗词不仅仅是一幅幅能勾起人们美好憧憬的风景画,而且使人能够从中感悟到许多道理。因为中国古人笃信力行“体物悟道”,故而由此凝晶的山水诗词,映照出远比山水世界广邈深邃的心灵世界。诗人或摹写山水胜景;或称颂山水的清雅绝尘;或借赞山水自然的纯美寄寓其理想,他们既写眼前的山水,也写心中的山水,更写天上神仙世界的山水,因此古典山水诗词多有一种翩然出世、悠然如仙的意蕴。
以儒释道三家思想为主体的传统文化铸就了中国历代文人的文化品格。道家讲“见素抱朴”、“复归于朴”,主张返归自然,以保持纯真的天性,追求一种物我相融的心态,如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佛家讲明心见性、物我同一、慈悲心怀包容一切等;儒家的“中和”注重山水对人格修养的潜移默化作用,深受其影响的各类文化人,在远山近水里抒写个体的人格精神,就是十分自然的事了。
天地万物都具有自然之美,这种天然的美才是真美。人们可以从诗人心境博大的诗词语句诸如“山长水阔”、“飞瀑林泉”、“碧空野烟”、“云霞缥缈”中,体会其回归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心境。这就是人与山水自然的一种心心相印,涤净着人们的心尘。
(一)“此中有真意”的烟霞之境
晋代陶渊明在《桃花源诗并记》中把桃花源作为仙界,又称世外仙源,诗中写道:“怡然有余乐,于何荣智慧!奇踪隐五百,一朝敞神界”,那是一个“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纯然古风”的理想境界。他“性本爱丘山”,不趋炎附势,不为五斗米折腰,在《饮酒》其五中写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诗人的“心远地偏”,表明自己虽身在世间,心却超脱世俗之外。而“此中真意”呢,则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但是那幅采菊东篱、悠然见南山、日夕鸟归的山林景致不正揭示著万物各得其所、委运任化的哲理吗?南山的永恒、飞鸟的自由,生命顺应天道,诗人之心境和山水契合交融达到了化境,高蹈出尘,传达了一种“复得返自然”的召唤,其诗作意义不仅在于他对自然景物的描写,更重要的是以自己的人格及风格,表现了一种诗言志、文以载道的文化模式。
南北朝时山水诗人谢灵运的诗被誉为“初发芙蓉”,以形容其风格清新自然。他栖心于五湖烟水云霞,陶醉于林壑之美,把山水当作领略玄理、玄趣的媒介,诗作中常出现感悟佛道之语,往往以理入景、化理于景,以求达到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的境地。他在《过白岸亭》中写道:“拂衣遵沙垣,缓步入蓬屋。近涧涓密石,远山映疏木。……荣悴迭去来,穷通成休戚。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从涧水漱石、疏林映山的山水景色,引出穷通委运、抱朴含真的向往,使生动的山水描写表现出一种哲理内涵。他在《登江中孤屿》中写道:“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通过描写乘舟登屿所见美景,揭示出其中蕴涵的真意,引出对神仙世界的向往,勉励世人要超脱名利,不为物欲所累,修道向道。谢灵运常游山攀岩,他的“谢公屐”上山下山如履平地,让几百年后的李白也钦羨不已,写下了“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梦游天姥吟留别》)
李白博览道家、诸子百家之书,游遍名山大川,求仙访道,“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他的山水诗的最为独到之处,也就是他在《山中问答》中所说的“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他的“笑而不答”,体现了一种“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他的山水,其实就是“别有天地非人间”的山水;他的桃花源,就是从碧山通往理想中的神仙世界。他在《寻雍尊师隐居》中写道:“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计年。拨云见古道,倚树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这首寻仙访道诗首先点明雍尊师所居之处高远非凡,处林泉伴日月,自在逍遥,然后写林壑幽深,寻访不易。再使用道家典故,以“青牛卧”、“白鹤眠”颂扬雍尊师道行高深,最后写诗人在暮色苍茫,寒烟四合中独上归程,满是云雾的山林,是那样的幽静,在云雾中行走,是那样的闲逸,对雍尊师的仰慕之意,尽在难以言喻之中。
宋代著名道士陈抟曾隐居在武当山九石岩修道。华阴县令王逵知其为高士,亲自到武当山拜访,遇到陈抟后问他:“先生居住在什么地方?”陈抟笑着吟道:“蓬山高处是吾宫,出即凌空跨晓风,台榭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白云缭绕的道人之居,使人感到一种入仙入境的感觉,白云之仙家意象,象征著淡泊无争的隐逸精神。
清代钱竹初写道:“海上秋风江上莼,尘颜久已怅迷津”、“劳生那复计年华,归识吾生本有涯……他日并登皇甫《传》,始知真契在烟霞”。写出尘世中的人们早已渴望指点迷津,纷扰的人间世事,只如过眼烟云,转瞬即逝,返本归真才是做人的真谛,及时修炼,无限美妙在烟霞的深处。
(二)“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阔大之境
葱郁山川的云飞水动,皆神韵天然,山水诗人则以新奇而隽永的笔触,绘声绘色的描绘出山川之美,给人以自然清新、境界开阔的特殊感受,一种超世拔俗之境悠然铺开。如谢灵运用最简洁和真切的字句描述自然之美:“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之写春,“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之写夏,“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之写秋,“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之写冬。
李白诗中颇多吞吐山河、包孕日月的壮美意象。如“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赠裴十四》),其中一个“走”字,把黄河从天而落,咆哮而下,流奔东海的图景一览无余;一个“写”字,“写”又作“泻”,把黄河万里倾泻,直入心怀的气势给描绘出来。言黄河之胸怀也体现出了诗人胸襟的开阔。李白山水诗的意境便是画境,即其诗既能展现动态美,又能展现静态美,那河水真是“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登泰山时,他不仅写出了“海水落眼前,天光遥空碧”、“山花异人间,五月雪中白”的旖旎景色,而且传达了登临绝顶时“精神四飞扬,如出天地间”那样一种超凡脱俗的感受,诗人对光明的渴望与追求,化入了山水诗作之中。他常常以宇宙的博大、永恒来衬出人在天地间的渺小,面对春秋代序,日夜更替,时光流逝,劝勉世人切莫光阴虚度,如他写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在《行路难》中写道:“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以“冰塞川”和“雪满山”象征水陆之道途难行,比喻奸佞当道,世路艰难,但他坚信一定能够冲破险阻,实现理想,写下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白《渡荆门送别》中的“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二句,堪与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旅夜书怀》)媲美,二者皆是写长江的名句,但各有千秋:李诗高远,杜诗壮观。李白是飞舟瞥视,连绵的山岭随着平原的展现而渐渐逝去,滔滔的江水涌入旷野而激荡东流,一个“入”字形像生动,大气磅礡。杜甫是停舟细视,描绘出江岸的原野与天际的稀星互成动势,原野因星垂而辽阔,稀星因野阔而低垂。月随波涌,目随浪走,大江奔流,勾勒出一种雄浑浩阔的意境,有一种“涵盖乾坤”之气象。杜甫在《登高》中写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句仰视,一句俯视,有疏宕之气,显示出诗人出神入化的笔力,“无边”放大了落叶的阵势,“萧萧下”又加快了飘落的速度;奔流不尽的长江,汹涌澎湃,滚滚奔腾而来,亦比喻吞噬旧的一切的新生力量势不可挡。
唐代王维在山林溪壑之中,既寄托了自己修道好道的心志和澄净心境,也倾注了他对自然之美的衷心喜爱。他在《终南山》中写的“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描绘出终南山的巍峨壮丽、白云青霭的万千气象:回首望去,刚走过之路,一片云海如合拢无隙;向前望去,一片濛濛青霭,但走入进去,却又不见其踪。宋代著名隐士林逋在《宿洞霄宫》中写的“秋山不可尽,秋思亦无垠。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描写出秋日山川的美景看也看不完,涧水在奔流,树林有点染,一派活泼,一片生机,令人无限遐想,正所谓“秋思亦无垠”。由此也可想见隐者超然出尘的心怀。
(三)“鸟鸣山更幽”的静谧与生机
文人墨客置身于山水林泉之中,或许更真切的感受到了自然、生命、永远的涵义……在中国文人的眼里,物与我似有心灵之约,关系亲近。山间清澈的小溪,高峡险峻的峰谷,大河湍急的波涛等等,在诗人的笔下无不化为美妙的诗歌,并寄寓著深刻的思想意义。诗人笔下那“直节堂堂”的杉柏,“千朵万朵压枝低”的鲜花,“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春意,“鸢飞鱼跃”的生机,这些都使人们感受到万物生生不息的生之乐趣。山水诗的意境美在于清新宁静而生机盎然的山水中,使人感受到自然造物的生生不息,在“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中,自然的美与心境的美完全融为一体。
宁静中蕴涵生机,达到“神与物游”的境界。诗人们在写山水物像时不约而同地烘托山水之静,同时写风声、水声、虫声、林声……却是为了更加反衬其静。以静谧的氛围来写山水,诗中描绘出一幅幽深的画面,虚实相生、动静相生,蕴含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生命气息,以达到万物和谐、“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一切都在本然之中,一切都是淡然无为,“春来草自清,月上已天明”,意谓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如春日青草、月上天明一样自然。庄子说:“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如李白在《入清溪行山中》写的“起坐鱼鸟间,动摇山水影。岩中响自合,溪里言弥静”,诗人“寓静于动”,“寓无声于有声”,描绘出清溪四周的景色。白居易在《春题湖上》写的“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描绘出松树排列在山面上如同千重翡翠;明月倒映在湖水中好像一颗明珠,完美的表现出生动的境界。“空”像也常出现在山水诗中,一石一木,一山一水,触处皆春,怡然自得,如岑参在《冬夜宿仙游寺南凉堂呈谦道人》写的“夜来闻清磬,月出苍山空。空山满清光,水树相玲珑”,创造出一种空灵、明净、飘逸的意境。储光羲的《咏山泉》:“山中有流水,借问不知名。映地为天色,飞空作雨声。转来深涧满,分出小池平。恬淡无人见,年年长自清。”诗人借写山泉以明心志,从广阔的空间着笔,把天地融合,其中的一个“映”字和一个“飞”字,形像而生动的凸现了山泉的澄澈与灵动,寄寓了诗人高洁的心境,揭示出宇宙之无穷和永恒。
王维在审美上以虚静为怀,以静心而达到彻悟佛理及人生要义,心中充满光明,以这种心境去观察景物,景物亦呈现“虚静”和“空明”。如他在《积雨辋川庄作》中写道:“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白鹭飞行,黄鹂鸣啭,诗人置身于这世外桃源般的辋川山庄隐居修行,感到无穷的乐趣,其淡泊之心境,正是在这山中“习静”、“清斋”的结果。他在《辛夷坞》中写道:“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诗人借空山无人之涧户与自开自落之芙蓉来表现出一个极其幽静的自然环境,同时也有生趣盎然,鲜洁明丽的意境,故此诗被人们称为“幽极”。
宋代苏轼在《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中写道:“天欲雪,云满湖,楼台明灭山有无。水清石出鱼可数,林深无人鸟相呼。”诗人在腊日这一天到杭州孤山拜访惠勤、惠思这两位僧人,楼台和远山在阴天里、在云雾中,似乎看得见,却又瞧不清。山中看到溪水清澈,水底的石头清楚的显露出来,在水中游玩的鱼儿清晰可数,深林里寂静无人,只听鸟儿相互间轻快的招呼著。在这宁静清幽的世界中,自然流露出一种动人的意趣,那股清逸、脱俗的韵味,真令人回味无穷。诗人描写出道人居住在如此幽静的环境中,称赞道:“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称赞修道人的道行高深,虽然居住在孤山却并不孤独。
宋代黄庭坚在《水调歌头﹒游览》中写出了他的“桃源仙境”词:“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词人逐层描写仙境的美丽景象,那是充满著天然、宁静之美的“天地”,绝非烦扰的世俗所能比拟,表现了诗人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和返朴归真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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