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塘纳凉图》(清·金廷标)
【williamhill官网 2013年08月20日讯】初读古诗文,老觉得古人似乎对夏天多为讴歌。如陶潜的“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韦应物的“夏首云物变,雨余草木繁。池荷初贴水,林花已归园”,刘商的“清风首夏夜犹寒,嫩笋侵阶竹数竹”等等。其实再细读,发现这是古诗人对孟夏气候的描写。晋代傅玄《述夏赋》中讲:“四月维夏,运臻正阳。和气穆而扇物,麦含露而飞芒。”古以农历四月为正阳。这时节初夏天气万物枝长叶茂,青翠欲滴,田野里犹如有人在摇扇生风,麦芒飞舞。此时节,草木繁长,嫩笋遍地;春花落地,夏荷浮翠;绿槐高柳,莺啭燕语。白天尚有几丝清风,晚上睡觉时还觉得凉快,这是夏季最美妙的天气喽。
农历五月以后,“五月炎蒸气,三时刻漏长”,天气开始炎热起来。故描写仲夏、季夏气候的诗篇就完全不一样了。“五月困暑湿,众谓如蒸炊”(宋·郑刚中)、“湿础人沾汗际,蒸林蝉烈号时”(宋·晁补之),人们犹如坐在蒸笼之上,屋柱下的石墩都湿透了,树林里的蝉也热得受不了,疯狂一般地号叫着。
农历六月以后,真正的酷暑天气来临。“俗话说“热在三伏”,真正的暑热天气是以夏至和立秋为基点计算的,大约在阳历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我国各地的气温均为最高。“暑景方徂,时惟六月。大火飘光,炎气酷烈。”这是三国时魏国的繁钦在他的《暑赋》里讲的一段话。“六龙鹜不息,三伏起炎阳。寝兴烦几案,俯仰倦帏床。滂沱汗似铄,微靡风如汤”(南朝梁萧纲),你看,日神以六龙驾车周行天上,奔驰着从不停息;身上的汗水如同滂沱大雨,卧席睡床像被大火炬点燃一般灼热,在庭院里仰头盼望风快点吹来,却不料风即使来了也犹如火烧一样滚烫。
古人之畏夏,莫过于李渔的描写了。他在《闲情偶寄》里讲过如此“酷暑之可畏”的话:“使天只有三时而无夏,则人之死也必稀……止因多此一时,遂觉人身叵测,常有朝人而夕鬼者。”倘使天只有春、秋、冬三季而没有夏季,那么人的死亡必定很少。只因多出了这么一个夏季,于是就使人觉得人命不可预测,常常有早晨还是一个活人,可是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一个死鬼的事情发生。他还讲过:“盖一岁难过之关,惟有三伏,精神之耗,疾病之生,死亡之至,皆由于此。”一年之中,最难过的一关,只有夏季的三伏天,因为精力消耗,疾病发生,甚至死亡的降临,往往都由于酷热的三伏。“故俗话云:‘过得七月半,便是铁罗汉。’非虚言也。”古代小说中对酷夏的描述也不少,大家熟知的《水浒传》第十六回《智取生辰纲》就有详尽的炎天暑日场景描绘。可见,古人苦于炎夏的心情和体验超过我们的想象。
然而,古诗文中反映出来的古人对待夏炎酷暑的心态之好却也超过我们的想象。
就拿李渔来说,虽则大谈“畏夏”,却又说:“从来行乐之事,人皆选暇于三春,予独息机于九夏。”意思是:历来人们把行乐的时机选在春季这三个月,而唯独我选在夏季这九十天。为何呢?他解释说,夏季这九十天,人们精神消耗、精力不振,力量难以支撑身体,如果不及时行乐,就会精力疲劳、身体困顿。人们应当用春、秋、冬这三个季节去做事,用一个夏季去保养身体。李渔真是会“玩”,“或偃卧长松之下,猿鹤过而不知。洗砚石于飞泉,试茗奴以积雪;欲食瓜而瓜生户外,思啖果而果落树头。”何等惬意!躺在高大的松树之下,猿猴从我旁边走过,白鹤从我头上飞过,我也不知道。我用飞泉洗砚台,用积雪煮香茶;想吃瓜而瓜就长在门外,想吃果而果就从树上落下。最有趣的是,李渔还会光着身子钻到荷池散乱的荷叶之中,和妻子、儿女“躲猫猫”。他为此高兴地说:“可谓极人世之奇闻,擅有生之至乐者矣。”
确实,古人深明“烦夏莫如赏夏”之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来应付炎炎夏日。
他们避暑的办法甚多。如纳凉,白居易《消暑》诗云:“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散热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保,难更与人同。”纳凉的场地很多很广,从自家的庭院楼阁到附近的水榭凉亭都可以成为纳凉胜处,“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水亭凉气多,闲棹晚来过。”(孟浩然),“避暑高楼上”、“人歇树荫中”(姚合),“无数山蝉噪夕阳,高峰影里坐阴凉。石边偶看清泉滴,风过微闻松叶香。”(徐玑),“一川佳景疏帘外,四面凉风曲槛头。”(蔡確)再如午睡,这也是夏日里一大惬意之事。“永日一敧枕,故山云水乡。”(杜牧),“树荫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苏舜钦)再如吃冷饮,和现在人一样其乐无穷,但在当时那只有在高官显贵人家才能享受到的。“散发披襟,纨扇轻摇。积雪敲冰,沉李浮瓜,不用百尺楼高。”(刘秉中)“青杏园林煮酒香。浮瓜沉李雪冰凉。”(张可久)还有当然是读书,这自然是读书人消暑之法。“南窗梦断意索莫,床头书卷空纵横。”(惠洪),“书千卷,文百家。坐苍苔,度长夏。”(王景文)
金圣叹有名的《不亦快哉三十三则》里,讲炎夏的“快事”有四则。最让人痛快的无如酷暑天遇到一场阵雨了:“夏七月,赤日停天,亦无风,亦无云;前后庭赫然如洪炉,无一鸟敢飞来。汗出遍身,纵横成渠。置饭于前,不可得吃。呼簟欲卧地上,则地湿如膏,苍蝇又来缘颈附鼻,驱之不去,正莫可如何,忽然大黑车轴疾澍澎湃之声,如数百万金鼓,檐溜浩于瀑布,身汗顿收,地燥如扫,苍蝇尽去,饭便得吃。不亦快哉!”还有“夏月科头赤足,自持凉伞遮日,看壮夫唱吴歌,踏桔槔。”“夏日于朱红盘中,自拔快刀切绿沉西瓜。”等,无不因时因地因人自得其乐。
当然,文人骚客笔下的夏季景象未必真实反映了当时农家的生活状况和思想情感。诗人们衣食无忧,不事耕作,自然容易乐观洒脱。所以,如戴复古看到农夫夏作之苦自责的诗篇“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农夫方复耘,安坐吾敢食?”在当时实为凤毛麟角了。《水浒传》里讲得好:“公子犹嫌扇力微,行人正在红尘道。”“炎天暑日。那公子王孙在凉亭上水阁中,浸着浮瓜沉李,调冰雪藕避暑,尚兀自嫌热。”怎知赶路人与农家“为些微名薄利”,三伏天在烈日下行路与劳作的艰辛了。怪不得梁山好汉唱的山歌:“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至今传唱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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