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富豪用脚投下不信任票

在冷战时期，西方阵营的卖点是自由与民主，人民有权利选择政府与生活方式，而美国的民主制度成为追求人权与尊严者的典范。共产主义阵营认为他们的一党专制才是“民主”，但他们的“民主”政权建立在不容人民有异议的基础上。

共产制度虽自称有“优越性”，但却要筑起有形或无形的围墙，防止它的人民出走。

那个年代，蒋介石“坚守民主阵营”，称冒险从“铁幕”逃出来者为“反共义士”，称赞他们“用脚投票”，选择自由与民主，证明共产中国的失败。韩战结束后，联合国军让战俘自由选择遣返地，结果中国战俘有四分之三（一万四千人）自愿遣送到台湾，那是蒋介石敗退到台湾后，最大一次政治胜利。

但用脚投票，如果有第三种选择，中国全输，蒋介石未必全赢。美国与中国在日内瓦谈判遣返被中国拘押美国人问题，因为中国无端指控美国扣留“华侨”，不准他们自由回中国，美国设计破解，不但公开刊登布告，宣布“华侨”可以自由离美，而且，因犯罪服刑的华侨，如愿回中国，也可予减刑释放，结果二十四名罪犯只有一人愿回中国，但在香港反悔；两名愿遣送台湾，也有一人反悔；其他二十一人宁可在美国继续坐牢。

经过冷战，台湾从戒严统治走向民主化，人民有权用手投票，但却有人不知民主的可贵，发生价值错乱的选择；中国从文革结束走到特权资本主义，但一党专政依旧，中国人仍被迫停留在只能用脚投票的阶段。

在两蒋戒严统治时代，台湾也有过用脚投票。一九六○到七○年代的留学潮、“退出联合国”后的移民潮，一九七九年美国撤销对蒋介石政府承认后的逃亡潮。这三波移民都与担心被“共匪”统治有关，宁选择远走西方民主国家。

蒋经国晚年感到愧对随国民党逃难的老兵，呼应党外倡议的老兵返乡运动，开放老兵返乡探亲。国民党原担心老兵一去不复返，没想到老兵看过故乡亲友，决定留下的寥寥无几，他们用脚选择台湾。

但在民主化之后，竟发生最具讽刺性的移民：中国人受天安门大屠杀惊吓，外逃犹恐不及；与中国并无渊源的台商，为赚钱竟选择在非民主、非法治的国家定居。

在中共十八大之前，纽约时报刊出两篇中国政情报导，一篇暴露温家宝家族拥有二十七亿美元财富，另一篇报导中国专业人才担心未来，大量移民美、加、澳洲和欧洲。

对中国所谓“崛起”，和定居中国、听任中国摆布的百万台商，这两则新闻只突出“崛起”所隐藏的脆弱，和中国商人、专业人员比台商精明，对中国前景看得更透彻；他们的价值观不像台商那么错乱。

中国开放以后，也有几波移民潮，第一批是留学生，出国后想尽办法留下来。中国留美学生取代印度和台湾学生，在美国外籍学生人数居第一位。天安门事件发生，美国国会立法，给予中国学生永久居留权，其中有人后来成为有外国身分保障的“海归”派。

一九九○年代，中国的移民潮是穷苦的非法偷渡者，那是经济难民，想方设法要到海外打工过活。

中国商人掀起新移民潮

但今年二月华尔街日报，和十一月一日纽约时报报导的新移民潮，涉及中国富豪、中小企业主以至专业人员的逃离中国，或送子女出国，为将来移民铺路，那是用脚对中国崛起投下不信任票。

华尔街日报的专题，“中国富人的Ｂ计画：移民欧美”，访问具名或不具名的富豪，他们移居西方民主国家，最常见的理由是为孩子的教育。他们不希望子女受一言堂教育，希望他们在自由思考的教育体系下成长。

第二大理由是中国商业环境不好：政府“权力太大”，种种法令规定，使商人不得不冒险违法经营，造成极大不安全感。第三大理由是中国官员极其腐败。

政治腐败百姓没安全感

这些受访的富豪，已经发了财，有得是钱，但他们说，他们要寻求有钱在中国买不到的东西：清新的空气与环境、安全的食品、更好的子女教育、个人财产安全的保障。他们不能忍受政治腐败所潜藏对个人安全的威胁。

纽约时报的报导聚焦专业人员的移民风潮，他们是三十几岁、没有特权关系的世代。它引述的官方统计资料，二○一○年，有五十万八千中国人移民西方先进工业国家，比前一年增加四十五％。

纽约时报指出，虽然受访的移民，很少人提及政治原因，但很显然那是许多人所关心的理由。他们泛谈中国不计代价的发展策略，已毁坏环境，造成道德与社会风气恶化。但真正原因是他们对中国的政治及社会走向，有极高度的不确定感。

它引述一位学者说，中国的中产阶级，对他们的未来，特别是子女的未来没有安全感。他们不认为中国政治稳定。一位准备移民纽约的上海工程公司经理说，美国“绿卡”可以给他安全感；中国制度不稳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薄熙来案的动荡，更加深人民的不确定感；连薄熙来那样的高官都会出事，谁知道未来两三年会是什么样子。一位年轻专业人员说，想在中国发展，必须腐败或有特殊关系，但他要移民，寻求“稳定的生活”。

移民中国台商宜再省思

台商因身分特殊、在特定时空环境对中国有利用价值，而到中国或被派驻中国经营，他们对中国人治、腐化和不稳定，不可能毫无感觉，也不可能不知道有些东西在中国是有钱买不到的，包括中国人敢说的和不敢说的民主、自由与人权。

在中国人想尽办法往民主开发国家移民之际，“移民”中国的台商，更应该思考中国人用脚投票的苦心，和自己的价值观。（作者王景弘，资深新闻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