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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的‘相思’很多亦很美 切莫误读(图)

 2012-10-13 14:20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相思,是鹊桥两端的牛郎织女,是王维笔下的粒粒红豆。在李白诗中,“相思”不再是我们所理解的特定的狭窄的词语,它所承载的是广泛意义上的情感。或许以李白的重情、多情与深情,相思才会如此旖旎多彩。

李白的相思未必是红豆

相思,以女性的视角来看,当是一种两性之间浓得化不开的强烈情感,且不轻易为外人所道。相思的对象,亦是极其有限甚至是单一的,似乎如此才合乎这种特定的情感状态。倘或听到“长相思,摧心肝”的悲鸣,谁不为之悄然动容?而“千里相思明月楼”的描摹,自然地让人兴起对相思的美丽想象。这些“相思”的主人,就是李白。

相思若此,岂非情多?  ——相思是诗歌传统沉淀的情感

读李白诗,常常碰到“相思”二字。粗略算来,竟有六十处之多。这不禁让我对李白生出一种好奇:这位多情的行吟诗人,他的相思到底为了谁?是什么样的情感让他为之长吟不绝?其诗有云:“相思若循环,枕席生流泉”(《去妇词》)、“相思不可见,叹息损朱颜”(《寄从弟宣州长史昭》)。相思若此,岂非情多?此“情”,从常理来说,当是爱情。然细读“相思”诗,或可发现,李白的相思未必是红豆。其相思的对象,除极少为佳人外,或虚拟,如乐府诗《长相思》《白头吟》类;或实指,但对象甚杂,有官员、隐士、佳人、僧人、道人等等。因此,李白之“相思”,其意蕴需慎解之。因诗而解,或可避免美丽的误读。

李白乐府诗的艺术特点,诚如明代陆时雍《唐诗镜》所赞:“五言乐府,摹古绝佳。”“摹古”二字,点出了李白乐府诗是深深植根于传统诗歌土壤的艺术奇葩。看李白“相思”乐府诗,多汲取传统诗歌的养分,主题、意象直至诗歌语言,无不打上深深的“摹古”烙印。如谢惠连《相逢行》:“邂逅赏心人,与我倾怀抱。”这种一见钟情的美好情愫,到了李白《相逢行》,则更为缠绵悱恻:“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相见、相亲、相知,情人之间复杂微妙的心理状态得以细腻勾勒,比“倾怀抱”更具有流动感。

那么,在解读李白乐府诗中的“相思”时,需留意其表达的情感更带有文学色彩。换言之,或可称之为一种诗歌传统沉淀下来的文化情感。如李白《长相思》诗云:“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其中就有昭明太子《长相思》的影子:“相思无终极,长夜起叹息”;亦不乏张率《长相思》的意象:“长相思,久离别,美人之远如雨绝。独延伫,心中结。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又如《白头吟》,已有乐府古辞,六朝人多拟作,主题不离卓文君为相如将聘茂林女为妾作。李白以女子口吻深情表达:“头上玉燕钗,是妾嫁时物。赠君表相思,罗袖幸时拂。”哀婉悲吟。古人评此诗:“欢则愿死聚,怨则愿生离,皆钟情语。”这些言及“相思”的李白乐府诗,或言戍妇幽郁之情,或言思妇深闺之怨,或言弃妇怨怼之苦,很难说是出自诗人的个人情感体验。历代解诗者亦大多从寄托的角度演之,而非仅以情辞视之。

道人,山僧?相思为谁?   ——是艺术相思,亦是人生相思

是艺术的相思,还是人生的相思?在我看来,李白的“相思”诗隐约存在着某种界限。艺术的相思,其抒情内核呈叠加状态,由诗人到诗人,由诗到诗,诗味儿渐浓,人生味儿渐淡,甚至可以演化成一种政治相思。如李白《长相思》,古人解之:“此太白被放之后,心不忘君而作。”如果以这种眼光去赏诗,“美人如花隔云端”中的“美人”就少了太多绰约风姿,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面孔令人生畏。还是将之还原为艺术的相思为好,美人是大众的美人,相思是普遍的相思。这类相思诗,用美丽的诗歌语言唤醒了潜藏人们心底的“相思”情怀,又何必追问为谁而写呢?

李白的赠、别、寄、送诗中所出现的大量“相思”,是可以找到表达对象的,在此姑且称为“人生的相思”。这些酬唱赠答类诗歌,世态人情渗透了诗歌,人生是诗歌的内核。诗人的相思对象不再是虚拟的,而是真实的存在,这从诗歌的标题即可看出,如《赠参寥子》《赠柳圆》《寄当涂赵少府炎》《别韦少府》《送韩准、裴政、孔巢父还山》等等。透过诗歌,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诗人的真切人生。

然而,当你读到“予亦去金马,藤萝同所攀。相思在何处?桂树青云端。”你会想到诗人倾诉的对象是一位道人吗?“此度别离何日见?相思一夜暝猿啼。”又怎会想到如此深情款款是为了一位山僧。李白的交游非常广泛,诗文中提及的就有四百余人。李白是最真性情的诗人,其《上安州裴长史书》云:“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此则是白之轻财好施也。”诗是情感的艺术,这位奔放的诗人,以不加掩饰的浓烈的情感,移之于诗。“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一叶”与“虫声”,如此微小的事物,都可以引发诗人内心的波动,何况是人生旅途中相遇相知的那些人?元代方回懂得李白诗歌蕴藏的情愫:“最于赠答篇,肺腑露情愫。”

当然,能让李白动用“相思”一词表达情感的人,应该不是泛泛之交。如《酬裴侍御留岫师弹琴见寄》中的“岫师”是方外之人,琴艺高妙:“鼓琴乱《白雪》,秋变江上春。”时逢李白流夜郎落难之际,闻此天籁,岂不动情?他如亲人、友人、恩人等等,李白予以相思之情,必定是情到深处才相思。在李白诗中,“相思”不再是我们所理解的特定的狭窄的词语,它所承载的是广泛意义上的情感。或许以李白的重情、多情与深情,相思才会如此旖旎多彩。

透过李白的诗歌世界去打量他的人生,他所相思的女性并不多见,身影忽隐忽现,难见其真实面貌。即使题如《代别情人》,亦不知情人是谁。从诗句看,应不是凭空而写:“我悦子容艳,子倾我文章。风吹绿琴去,曲度紫鸳鸯。昔作一水鱼,今成两枝鸟。哀哀长鸡鸣,夜夜达五晓。起折相思树,归赠知存心。”且不论此诗真伪,诗人所“悦”之“子”,是难以还原为真实的情人了。另如《寄远》第十一首:“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余空床。床中绣被卷不寝,至今三载闻余香。香亦竟不灭,人亦竟不来。相思黄叶落,白露湿苍苔。”如此活色生香的描写,应该是有真切的生活底色的。然而,此“美人”是谁,亦不得知晓。日本人近藤元粹评《寄远》诗:“婉转缠绵,心绪不尽,读此不肠断,恐是无情薄悻之人。”李白的这类相思,应该就是爱情的相思了,其情婉娈,直指人心。

而李白对至亲之人的相思,用的却是素色:“王命三征去未还,明朝离别出吴关。白玉高楼看不见,相思须上望夫山。”(《别内赴征三首》其一)此时李白隐居庐山,应永王璘之邀赴征,留别妻子宗氏。此处相思,语气淡然,更不见浓情蜜意,离愁别恨。明人批点:“此三诗未见手段。亦只寻常离别意。”是拙荆不如佳人,还是真实的生活原本素色?从诗歌艺术的角度看,或许动人之处少;从生活的本质看,淡淡妆,天然样,或许才是真情。拙荆常伴,佳人云端,两种相思,谁又能够臆测诗人真实的情感温度呢?

相思寄何物?   ——皓月流水,妙笔妙心

李白的相思很多亦很美。不同的诗有不同的相思。用一个词来表达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情感,单一中的繁复,显示了“相思”这个词的张力与魅力。当诗情酝酿到某种程度时,仿佛非“相思”无从表达诗人的衷情。况以李白的才思,诗中的“相思”如藤萝,有所附丽并摇曳出不同的风姿。“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吴洲如见月,千里幸相思”、“千里相思明月楼”,相思难以名状,借明月照彻心底;“相思无日夜,浩荡若波流”、“黄河若不断,白首长相思”、“相思无昼夜,东泣似长川”、“寄情于流水,但有长相思”,流水无情,相思之情却浩浩荡荡,无休无止。

不仅皓月与流水,许多景与物都足以引起相思之苦:瑶瑟、金樽、万斛酒、绿杨枝、黄叶、凉风、罗衣、锦书、啼猿、落晖,一枝一叶,一觞一咏,使得诗人无形之相思有所维系,有了质地与色彩;寻常景物因附着了诗人之情感色彩,亦焕发出别样的艺术魅力。如“雪崖滑去马,萝径迷归人。相思若烟草,历乱无冬春。”此处相思不似黄叶或落晖那般清晰,“烟草”之喻生动地描绘了相思时弥漫无际的微妙心理,正如明代人谭元春品评此句:“‘历乱’二字,从来真相思人知之,而不能道。若烟草无冬春,尤妙于说‘历乱’矣。”李白之“相思”,道出了真相思人的各种情态,的确是有妙心,才有妙笔。

诗歌与人生毕竟存在错位或距离。我们触摸了诗歌所承载的情感世界,但诗人的人生与情感绝大部分随着生命的陨落而消散,成为曾经存在又永远未知的世界。诗歌既是画板,也是屏障。我们只看得见画境,却穿越不了厚重的历史烟尘真正走进诗人的生命与人生。李白仅用“相思”一词就点染了浓淡深浅各异的人生情状,词的凝练与丰富,情的美丽与哀愁,古典诗歌的艺术美,或许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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